沈无妄对着空荡荡的墓室,一阵恍惚。难道那幕家小子,没有他想的那般**,最后还是良心发现,放了江书?
幕亓一在封墓石前,只是在惺惺作态?
可是,不对。
缓过心神,沈无妄一眼就看到了江书那只小棺材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他贴身侍奉过顼帝,知道宫中一直有传闻,顼帝一生好强,最喜做的,便是与前朝开国皇帝嬴帝比较,特特令人把自己的帝陵一整个儿地压在嬴帝墓之上,寓意着自己文治武功,莫不在前朝之上。
可沈无妄知道,顼帝此举,不过是因为……
发现了他们北典狱司背地里为给太子筹措资金,连那嬴帝墓,也进了多次。顼帝震怒,此举不过是为了敲打太子,扼断了他来钱的道道儿罢了。
倒无意中给江书留了一条生路。
大盛皇陵是新修的,密闭性好,封墓石一旦落下,就再也出不去了。
可嬴帝墓怎么说也过去了三四百年,不少机关都年久失修,能不能发动都在未可之间。更是被前代盗墓贼打出了无数盗洞。江书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逃生。
沈无妄进来之前,就只怕江书那小丫头喜欢幕亓一喜欢得脑阔坏掉,不肯跑。
那样的话,少不得要把她打晕,扛出去。
今日一看,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江书知道求生,还不算蠢得太厉害。
沈无妄在嬴帝墓中一番搜寻,从江书留下的痕迹判断出,她是封墓石落下后,就开始行动。幕亓一还在那儿跪着哭,江书已经把墓里值钱的东西打了个包,寻出路去了。
这一路走来,江书也受了伤。
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沈无妄心里发急,走得快了些,不慎踩中陷阱,没能躲过嬴帝墓里喷射而出的毒雾。
幸好他反应快,中毒不深,一时间不至于就此丧命。只是留下了个缠绵了三年的病根,再与新皇迫他吃下的密药在体内互相交煎,这三年来,沈无妄的身子骨大不如前。
自己知道,就算不下这趟嬴帝墓,他怕是也……没多少时间了。
这位新皇,当真算无遗策。必不会留他沈无妄一条生路。
只可惜了他身边陪伴多年的那些弟兄……
一思及此,沈无妄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受不住,呕了一大口血出来。
芳雀吓了一大跳,眼看着沈无妄身子摇摇晃晃,连忙伸手来扶,一扶就是一手的血。芳雀到底是个小姑娘,心底慌得不行,扶着沈无妄躺下,“你这样下去不行,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要、不要去。”沈无妄死死扯住芳雀衣袖,“不可惊动旁人。”
此次下墓,若不是原本允诺了接应的孝陵卫不仅没能按时辰赶到,反而落井下石,他们也不会死得……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该死在墓里的。
若被人发现他还活着,怕是江书都会有麻烦。
沈无妄手指艰难地自腰上解下一块玉珏,“去抓些止血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有事的。”
芳雀只能接过玉珏。
去医馆跑了一趟,回来时沈无妄人还醒着,接过了药又道了谢,却坚持不肯让芳雀帮他擦药。芳雀叮嘱沈无妄好好养伤,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与他无关,不要下楼。
玉漱姐姐和江书商量着要卖酒楼,她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也没法子改变两个姐姐的决定,只能乖乖去请了和自己相熟的两个年轻的孝陵卫士,今晚来酒楼喝酒。
晚些时候。
玉漱特意打扮了一番,和芳雀一起整治了几样精致小菜,在席间慢慢地把想官卖王家酒楼的消息透露出来。
两个年轻卫士一口答应。
其中一个姓王的恰好管的就是这方面的事,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流程,开口给玉漱讲解:“这官卖流程本不繁琐,是要看着房子的房契,对照房契探勘全屋,防的是有人在房契上作假,虚报价格。或是有的房子年久失修,修葺又要另外花钱,亏了成本。”他喝了口酒,顿了顿,“勘探这一步,最容易出岔子。”
若是实勘面积与房契上的不符,或是被勘出年久失修,根本住不得人,整个官卖流程就有得要扯皮的地方。少不得就要卖家出钱打点。
“左右今日喝得高兴,王娘子若确定了要官卖,不如今日我就地把这房子探勘一番,回去就写了文书给幕大人过目。我们这位大人,在这些经济俗务上最不耐烦,我再勤些催一催,不下个三五日,这官卖的银子就能到得王娘子手里。你看可好?”
玉漱大喜。
自从看到沈无妄来了自家酒楼,她日夜都悬着心。偏生这酒楼产业不小,越是着急,越碰不着好买家。事到如今,还是官卖利落。
玉漱给两位侍卫又倒满了酒,“那就劳烦二位,今日若能……”
“姐姐!”一旁,芳雀出声打断,“何必、何必这样着急呢?”
这已经是第二次,芳雀对售卖酒楼表现出了不愿。
可能这孩子……把王家酒楼当成了自己的家。
玉漱爱怜地看向芳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雀儿,今日就让官爷帮忙勘过酒楼,待银子拿到手里,姐姐给你买漂亮衣裳。”
她往日里都对外说芳雀是她妹妹,实际上这可怜的小姑娘只是她从盛京到溧陵的路上,捡回来的小乞儿罢了。芳雀说她记忆中无父无母,一直要饭为生。玉漱和江书对她好,她就把她俩当成了亲姐妹。只是与玉漱相识得早,也接触得多,更为亲近。
王家酒楼是芳雀第一次有家的感觉,要官卖,她不舍也是正常。
玉漱百般安慰,芳雀虽是担心,但也明白今日不趁着官爷高兴,探勘完毕,后日另行探勘,也怕再生枝节。只能咬唇同意。
王侍卫说干就干,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扯着同僚姓何的起身,一齐向玉漱拱手,半开玩笑道:“早就听闻这王家酒楼三层装修得雅致豪奢,以我俩这微薄月俸,想是消受不起。今日能借着实勘之名上去瞧瞧,也算全我俩人的心愿了。”
玉漱笑着:“这有什么?官爷喜欢,我和雀儿就把这桌酒菜抬到楼上去吃。”
王侍卫忙道:“先看看再说。”
玉漱自然说好,往芳雀手里塞了个灯笼,让她在前面引路上楼。
芳雀一脸为难,“我们这三楼,许久都无人问津,我打扫上怕是疏漏,恐污了官爷的眼……”
若是平日,这两个与她相熟的侍卫早看清了芳雀神情中的不愿,可偏偏今日两人喝得多了些,脑子转得慢,只当芳雀是舍不得这家酒楼。
两人跟在不情不愿的芳雀身后上楼。王侍卫因有了酒,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就有些晃悠,少不得伸手去扶一旁的扶手。他手指在扶手上按过,笑道:“雀儿是有些疏于打扫了,这扶手怎么黏黏的?”
芳雀回头正待回答,手中灯笼一晃。
赫然看见,那王侍卫指尖捻着
一片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