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赞干布看了禄东赞一眼,目光平淡,悠悠的说道:
“其实,噶尔·尔杀之,也还不错。”
禄东赞一愣,自己那个大儿子的平庸自己再清楚不过。
那赞普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只是片刻,禄东赞的目光不可察觉变得暗淡了些许。
自己原以为自己小儿子被废了,或许会引起松赞干布的怒火。
毕竟他面前的这位赞普,不止一次表明以后将会重用噶尔·钦陵赞卓的意愿。
错了,自己想错了……
若是自己小儿子没有被废,那为了吐蕃,松赞干布可能真会重用他。
可他们家族已经出了一位大相,如果再出一位神将,这真是面前这位雄主希望看到的么?
禄东赞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身为臣子的可悲。
松赞干布此时心情也很复杂。
吐蕃一个未来的镇国神将被废,他有些恼怒,但却亦有些庆幸。
希望吐蕃代有才人出,却又不希望这才人太过妖孽。
这也是他身为赞普的可悲。
“东赞,此次与大唐和亲这件事,说说你的看法吧。”
禄东赞收起心中的悲凉,在朝政上,他是大相,吐蕃所有百姓的大相。
“赞普,我此番去大唐,看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些东西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松赞干布一直平静的脸庞,到此时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哦?不可思议?超出认知?”
禄东赞点了点头。
“是的,短短八年,大唐仿佛变了一个模样,平整光滑的道路,全部用石头盖成的房子,却看不出有任何的裂缝,琉璃遍地,按摩…咳咳,总之变化太大了。”
松赞干布对于此事颇为不解。ъìQυGΕtV
他们吐蕃这八年的变化,也就牛羊多了一些,国库殷实了一些,其余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变化。
“那你觉得,如今和大唐开战,我吐蕃胜率几何?”
禄东赞微微沉吟,随后看向松赞干布,一脸认真的说道:
“八年前,大唐五成,吐蕃五成,若是他们主动进攻,我们吐蕃应当有着八成胜算。”
松赞干布点着头,这和他所想的一般无二。
当初大唐灭掉**厥的时候,自己就详细对比过大唐与他们吐蕃的兵力,得出的结论就是这般。
毕竟他们吐蕃地处高原,他们知道,大唐这些中原人进入吐蕃后会有极其剧烈的反应。
行走都异常困难,更别说战斗了。
在吐蕃境内,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现在呢?”
听到松赞干布的提问,禄东赞想起在大唐感受到的一切。
一个拥有浓浓的自信和归属感的民族,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王朝。
“若是进攻我吐蕃,胜率五五吧。”
随着禄东赞话音落下,殿中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沉重。
良久,松赞干布深深叹息了一口气。
他相信,禄东赞对于此事,不会诓骗于他。
“知道了,你回去吧。”
禄东赞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只是离开的背影,相比于来时,佝偻了些。
松赞干布在殿中静默许久,随后缓缓起身,向着王宫深处走去。
路过一处宫殿,松赞干布思考良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王兄?”
庭院中,一个形似弱柳扶风,面带病弱的女子迎了上来。
松赞干布赶忙扶住女子。
“王妹,你身子骨弱,切莫再染了风寒。”
说完,松赞干布看向女子身后几个丫鬟。
“还不快拿件衣袍过来。”
“是!”
过了十几息,病弱女子拗不过松赞干布,只能将衣袍披于身后。
“我见王兄似有所愁,莫不成是与大唐和亲之事不顺利?”
松赞干布微微失神,随后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女子。
“这些事自有王兄来处理,王妹无需担忧,你只需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女子看向面前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只有她,才了解自己这位兄长的苦。
十二岁便被迫登上了赞普之位,这些年来吐蕃王朝经历无数的风雨,却从未吹到她这永安殿中。
在她的记忆中,最艰难的那几年,夜里时常会看见自己的兄长身披盔甲,立于自己的永安殿前。ωωw.Bǐqυgétν
刀身染血,满面肃然。
妄图以永安公主作为筹码胁迫松赞干布者,无一人生。
动乱之后,世人皆知,永安公主不可欺。
看着眼眶红润的妹妹,松赞干布调笑道:
“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般爱哭鼻子。”
病弱女子摸了摸自己的眼泪。
“我才没有。”
见到已经亭亭玉立的妹妹,松赞干布突然想到了什么,感慨万分。
“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听到此话,病弱女子身体轻轻一颤,随后苦笑道:
“王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医师都说我活不过二十,我又何必给他人增加烦恼呢?”
随着病弱女子的话语,气氛仿佛消沉了下来。
看着面前自己的亲妹妹赛玛噶,松赞干布心中无比的感伤。
可能因为自小便身患绝症,自己这个妹妹异常懂事。
可是她的每一次懂事,都像一把**插在自己的心中。
每次想到这,松赞干布心中便会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纵使他统一吐蕃,建立王朝,成为了一代雄主,却仍然救不了自己的亲妹妹。
松赞干布轻轻揉了揉赛玛噶的头。
“相信王兄,王兄一定会找到办法。”
……
待松赞干布离开后,赛玛噶便唤来了贴身丫鬟。
“你去打听打听,此次与大唐和亲结果如何?”
“是。”
丫鬟离开之后,赛玛噶身披衣袍来到王宫外,眺望着广阔无垠的高原。
这是她每天心情最放松的时刻。
入夜。
“公主,奴婢打听到了。”
赛玛噶看向面前的丫鬟,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大唐和亲的要求便是吐蕃的公主嫁到大唐去。”
赛玛噶微微挑眉,这样的和亲,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嫁给谁?”
“不清楚,应当是哪位皇子。”
赛玛噶微微低下了眼眸。
“王兄,选了谁?”
“听说……听说赞普正在挑选大臣之女,准备封为公主。”
赛玛噶暗叹了一口气,果然。
王宫中适龄的辈份合适的公主只有自己一人,想来王兄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可若是此事让唐皇知晓,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争,那王兄在吐蕃的威信恐怕会一落千丈。
许久之后,一道呢喃声轻轻响起。
“王兄,既然我身为吐蕃的公主,也应当担负起我的责任……”
赛玛噶缓缓抬头,透过窗户看向天空。
故乡的月亮,总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