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界。
昼夜同存。
大地之上，一座横亘天地之间的山脉，将世间彻底的分割。
——寂灵山。
山北，赤阳当空，一片黄昏暮色。
而山南，则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渊，仅是一眼望去便觉灵魂都冰寒颤抖。
四界，寂灵界。
天倾山之南。
而就在这寂灵山腹深处。
此刻正有一道虚空裂隙，缓缓的蔓延扩张，周遭翠鸳的封印早已腐朽，失去了原本的威能。
翠鸳崩毁之后，设于各界的入口封印，大都化作了这般模样。
往昔前往水岭的入口处。
如今显得支离破碎，整个山腹大殿中，黑压压的一片。
寒冷，安静、幽谧……
踏——踏——踏——
此间唯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回荡。
似闲步，似游览。
曼妙高挑的阴影融入山腹深处，向着山廊之外那赤色的光影而去……
不太久。
巍峨无尽的寂灵山某段悬崖上。
女子拂袖登临，身后有虚幻的脉络凌乱，似是扎根于另一片虚空。
她美眸微眯，平静审视着眼前的山河。
这是一片陷于昏黄暮色之中的天地。
入目所见，山城水楼不算新奇，与玉京界差别不大，但各处依地利而设……倒是称得上一句洞府。
药尊至此，已有十数个时辰。
却仅是在这段小山脉间闲步，时而望一眼山南的幽暗深渊，时而望一眼山北的暮色山河。
时而美眸微挑意外，时而仿若沉思琢磨。
这段山脉除她之外，一切都无声无息。
终于。
某一刻，她好看的黛眉舒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察觉到了山腹深处，一些异样的动静。
……
·
“封印破碎了。”
“要不了多久，这处入口，就会被四界的生灵察觉。”
“有人吗？”
“咱们的修为不受影响，就是天地间真元少一些，从图录里补充就行。”
“就是司禾……”
“我没问题。”
“明白了，这地方不是压制境界。”
“是根本没有完整的道则……而且和水岭隔断，过来就脱离合道了。”
“话说……这也不是很阴间啊？”
“……就是有点黑。”
赵庆四人，穿过了水岭的裂隙而至。
本能的没有释放修为，一身底蕴尽数收敛，先行观察四界的情况。
此刻好像四个落汤鸡一样。
在黑压压的山殿深处，来回逛荡言语不断。
“有箓气！”
“夏皇界的字……”
赵庆轻声低语，尽力分辨着殿壁之上龙飞凤舞的箓刻。
那些痕迹，看上去早已模糊。
但如今落入他的眼中，依旧能够勉强分辨前人的风华。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随着赵庆皱眉，喃喃轻语。
身边鲸鱼娘不免挑眉：“李二祖？”
嗯……
李青莲。
赵庆和张姐皆是点头。
不想一到四界，贴脸就见到了李白的痕迹。
纪州李氏，第二位活祖宗，李二祖。
“他来过。”
赵庆四人目光交错，不免隐隐有些意外。
但意外的，却根本不是李青莲的痕迹。
李青莲是天下行走，来过四界理所当然。
但……
黄山，在这儿吗？
除了夏皇界，这儿也有个黄山？
赵庆目光示意，这句所代表的，当然就是他们如今身处的山腹……或许就是所谓的黄山。
他本能的开始释放气机，命宫中的元婴不再收敛真元。
稍稍尝试，确定没有引动道劫后。
便开始大胆探查起来。
与此同时。
司禾，谨一，鲸鱼娘，当然也都探出了神识，向着外围观察。
可这一看……
好家伙！
好黄的山！
呃……不是，这还是山吗？
即便是司禾浩荡修为，元神所查，一眼望去都是看不到的尽头！
这已经不能算是山了。
龙蛇地起，横亘数州之地，纵向便更不知去向何方。
望不尽的绝壁悬崖之间，到处的昏黄一片，仿佛这本就是此界的底色。
“师叔？”
正此刻。
赵庆原本疑惑的神情化作讪笑，极为腼腆的小声嘀咕。
使得司禾三人纷纷收敛架势，变得恭敬了不少。
寿女！
过来了！
方才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痕迹，还是对方主动显露气息……
“嗯。”
“在找什么？”
女子嗓音回荡，带着好奇，身影出现在了山廊之畔，仿若沐浴晚霞……有些耀眼。
“天下行走，李青莲。”
赵庆如此应答，施礼之后四人自是跟了过去。
先和药尊碰面。
至于天衍图录，则是被张姐收起，如今却也不用太避着药尊。
寿女美眸轻扫四人。
神情看上去有些玩味意外。
尤其是盯上赵庆的时候，好像是在看什么兴趣十足的猎物……目光幽幽，危险至极。
赵庆与其对视一眼，自然是讪笑避开了目光。
他哪儿能不清楚怎么回事儿？
说的是十五天找到师尊，如果能做到，就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可他倒好……
直接十五分钟，就让师尊回过去电话了。
眼下又跟药尊贴脸，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才奇怪了。
不过眼下。
寿女倒是没有多提什么，玩味盯了赵庆一眼后。
便轻声平淡道：“李青莲？”
“不在。”
“我看了看，也没有找到简亦然的踪迹。”
“不过在永暮之地，却是发现了另外的人……和你们还挺亲的。”
啊——？
赵庆四个一听，不免神情意外。
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永暮之地。
熟人？
不是——你等会儿。
赵庆在这里和药尊算是最熟的，自然是由他开口，恭敬疑惑道：“永暮？”
“嗯——”
“你们刚刚看的，就是寂灵山。”
“寂灵山北，永坠暮色，没有昼夜变化，称为永暮之地。”
寿女侃侃而谈，像是什么新手导师一样。
虽说对小赵庆回来有些意外，但也没太在乎。
心知青君就跟在某个东西里面。
应该是昔年天衍的东西……
她缓步在前，带着四人走马观花一般，步出了山廊，登临距离最近的一处绝巅。
赵庆四人不语，却都是在尽力探出神识查看。
毕竟都是第一次来。
审视许久之后，才纷纷目露恍然之色。
明白了药尊的意思。
尤其是得见那望不尽的赤色黄昏，更是心中震撼恍惚，不断回味着。
“阴阳流转断了？”
是了。
这第四界，即便最根本的太阴太阳，两种道则都有很大的问题。
司禾元神飞掠，足足沉默了数十息后。
才见到了山的另一侧，那黑压压的景象。
不由神情瞬变，回眸对上寿女：“那边……是永夜之地？”
哪边？
赵庆三个不免茫然。
即便是张瑾一的元神，都根本跨不过这寂灵山，无法感受到另一侧的丝毫景象。
不过听寿女和司禾一说，再加上他们从玉京所知的浅薄消息。
却很快也都明白。
这永远沐浴在黄昏的寂灵山。
山南山北完全不同，称得上是昼夜分割。
更甚至说——一侧阳间，一侧地府。
然而。
寿女听了司禾的疑惑。
却是玩味笑笑，螓首随意摇动：“天倾之地。”
“寂灵界，天倾山之南。”
紫珠楼主姿态随意，拂袖立于枯崖之间，仿佛对此界尤为熟悉。
言说着。
这四界的天地，只有两处区别。
一侧，永暮。
一侧，天倾。
赵庆四人了然颔首，当然明白。
所谓的天倾之地，就是永夜了……
至于药尊口中的熟人。
他们四个，却是任谁也没有开口主动问问。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们哪儿来的熟人？
这不是开玩笑吗？
第四界，熟人……
听起来就天方夜谭。
然而。
他们不问，寿女却是饶有兴致的主动开口。
“大致寻了寻。”
“在永暮之地，有些熟悉气息。”
“玉京的一位合道仙君。”
“想来在这边，也是呼风唤雨，差不了本座太多。”
呃——
赵庆一听，不由皱眉。
寿女这语气，听起来似乎还很感兴趣？
敌人？
“谁？”
他倒是干脆，张嘴就问。
反正不问，寿女这架势，估摸着也会自己说。
果不其然。
紫珠楼主亭亭玉立，姿态悠然无比。
美眸笑着轻扫四人。
虽说没有回应赵庆，却是望向了张瑾一玩味轻挑：“他不认识，你应该见过……”
“刑幽。”
**！
赵庆一听名讳，当即就是剑眸一挑，满目意外。
大师兄啊……
青君首徒，昔年帝君的第一位记名弟子，刑幽仙君！
而且……
就在三年前，还背刺了青君真灵。
凰女说是一切不急，日后自会清算。
这下好了。
刑幽直接就在第四界，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想来也没多久……
此刻。
张瑾一与司禾，同样是诧异对视。
默契的目光交错，对此仅是轻轻点头没吭声。
情况显而易见。
他们这不是来探险的，甚至可能要和谁抢残片。
至少……如果这趟要清算刑幽的话。
可谓是刚一过来，迎面就撞上了强敌。
不过赵庆眼下。
却也不是十分惦记什么大师兄。
他想的，肯定是回去图录待一会，交代一下家里已经搬家的事，另外把该丢的锅丢给小青影。
毕竟和寿女的合作，究竟是什么个流程。
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而此刻。
紫珠楼主眼看四人不语，便也意兴阑珊，没再多提什么刑幽刑明的。
而是望向远方暮色，轻声低语。
“咱们不能停留寂灵山太久。”
“之后可能还有人过来。”
“先到永暮——天衍的东西在身上吧？你们之后去见青君。”
说着。
女子已是翩翩御风，于暮色下掠去。
一眼望去，好似画中景象。
赵庆四人也没商量，药尊打招呼了，自然是先跟着药尊。
他们接着停留在寂灵山的这一段，之后又谁过来，直接贴脸了也不太好。
毕竟会出现在第四界的……够呛会是元婴化神。
他和张姐，纯粹就是意外。
于是乎。
四人便同样御风，追上了寿女的身影，一道收敛气息，往那片暮色掠去。
如今身处四界。
不说赵庆一行，担忧引起太多注视与波动，没有以传渡赶路。
即便堂堂紫珠楼主，都是收敛气机，御风飞行。
这一飞。
便是足足两个多时辰。
有着寿女在前带路，他们一行所经之地，可以说神识范围之内，都是彻彻底底的无人区。
就好像这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五个生灵一样。
好半晌后。
才算是到了一片荒寂无比的林区，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凡人狩猎。
赵庆初来乍到，当然是细心收集着信息。
以神识窥听那些生灵的动静。
虽说语言拗口，音节古怪，完全不同于玉京夏皇。
但大致意思，稍稍体悟一下，也能琢磨清楚。
“埋进山土里……”
“九莲日，才能生长。”
“二十二莲日，才会发芽。”
“等果子成熟，吃下之后，便能进山了……”
什么莲日？
叽里咕噜的说啥呢？
赵庆听着一头雾水，当真觉得见到了野人一样。
御风之间琢磨不断。
某一刻。
他念起山腹来路中的模糊痕迹。
才恍然惊醒一般，倏地回眸，收敛神识，仅凭肉眼去遥望那浩荡寂灵山！
竟见到。
浩渺的山脉落于眼中，就好像一片灰黄色泽的天幕压来！
可就在这昏黄天色之中。
有七处暗紫色泽的流光环绕，形似莲叶，光泽妖异。
七莲日！
“这永暮之地的说法，时间是按莲日来算的。”
“亮几道莲，便是几莲日。”
“按草木生长的时间算，一莲日大概二十多天？”
赵庆如此对三人传音，也同寿女一起交流。
恍然明白。
他们在寂灵山上见到的景象，和这永暮之地，全然不同。
对于永暮的凡人来说。
那寂灵山，根本就是头顶的昏黄天幕！
即便是此界金丹层次的生灵。
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见过天倾之地！
——根本，飞过不去！
而永暮天倾，都没有昼夜的交替。
时间竟然是以莲峰的光亮与否计算……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对于永暮世界的生灵来说，那莲峰的晦暗，几乎比玉京的星辰还要明显……
赵庆示意着司禾张姐，琢磨这第四界的时间概念。
不过药尊俨然不太在意。
这些东西，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和夏皇界的礼拜有什么区别？
一礼拜。
一莲日。
一露。
一宁川。
生灵约定俗称的规矩而已。
倒是那三十二莲峰上，真正的生灵伟力，使得她勉强能提起一些兴趣。
琢磨着，会不会此行的目标有些关系。
她听着小赵庆的传音，琢磨自己的事情，权当是没听见了。
又是御风良久。
才轻声传音：“就这里吧。”
“有生灵修行，不太多。”
“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