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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豪虽带着几分轻佻,却也算言出必行。上午刚到云庭酒店,便爽快地签了合同,连定金都没多犹豫。
闻茵刚调到营销部,就开了20万的单子,一单就完成了整个月的任务。
“茵子,这必须得请客啊!”
营销部的同事们围过来起哄。
赵晓芳更是拍着她的肩膀笑:“昨天我还帮你挡了两杯酒,今天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闻茵正要点头应下,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是陆见深的短信,说他在附近一家日料店,让她过去一起吃午饭。
闻茵笑着对同事们说:“真不巧,今天中午有约了。我明天中午请大家吃饭,还在上次的西班牙餐厅,怎么样?”
林之昊假装开玩笑问:“怎么?约了男朋友?”
闻茵急忙否认:“怎么可能呢?林总,我有女儿的。”
“有女儿怎么了?不能谈恋爱再婚吗?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守寡?”林之昊开玩笑的语气,眼底却藏着认真。
闻茵不想多说。她确实没有再婚的打算。
阡陌就是她的命,她不想给阡陌找个后爸。
一点儿类似想法都没有。
闻茵回到员工休息室,换上自己的衣服。
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雪纺衬衫,配上墨蓝色一步裙,外面搭了一件卡其色风衣,风衣的衣领上,别了一支蓝色矢车菊的胸针。
这些衣服都是她从老家带来的,翻来覆去也就四五件,只能来回搭配。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布料市场买点料子来做几件新的了。
她故意避开同事,离开酒店。
那间日料店就在几百米外的另外一条街上。
没有招牌,如果不是陆见深发来了门牌号,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高级庭院。
日式的房子,进了门就要脱鞋。
有人引她进去,穿着日式的草编脱鞋走在木质回廊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侍者在“菊”字房门前停下,拉开纸门。
陆见深坐在案旁,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服,手里捏着九谷烧的小茶杯。
他听到响动,抬起眼来。
正午的阳光洒在庭院中,植物都绿得耀眼,他眼底却好像有一层晒不化的坚冰。
侍者正要合上纸门,闻茵客气地说:“请留一条缝,谢谢。”
陆见深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闻茵一口气喝了半杯。
陆见深在心底冷笑,这家伙,倒是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
他看向庭院。纸门外,庭院布置得很雅致。
午间的日头把这件小小的和室烘得暖洋洋的,满室生辉。
“大哥是不是路过这里,顺便来找我?”闻茵问。
“嗯,上午出去办事,正好路过。”他的目光落在她风衣领口的蓝色矢车菊胸针上。
半晌,他淡淡说,“你给我寄的东西,收到了。”
闻茵怔了一下,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来请她吃午饭。看来是不高兴了,来要个解释。
“收到了就好,我还担心寄丢了。毕竟是上百万的东西。”闻茵平和地说。
陆见深怔了一下,原来,她知道那东西的价格。
“那只是一份礼物,没有别的意思。”陆见深今天的语气有点冷,“对于我来说,一百万也不算什么钱。”
闻茵怔了怔,她听出他话里的冷意。把包退回去这个举动,似乎真的得罪他了。
她正在想如何解释来缓和,却听陆见深用平淡的语气说:“我只是担心你误会,以为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闻茵怔住。她咂摸了好一会儿,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担心她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所以才退回了那个包。
闻茵心头腾起一小股无名火,暗暗攥紧了拳,用平静的语气微笑着说:“怎么会呢,大哥。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出身高贵,帅气多金,事业成功,只有天仙才配得上你。”
再真诚的语气都压不住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陆见深抱着手臂看着她。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会伶牙俐齿。
“什么天仙不天仙的,照你这么说,我只能高处不胜寒,孤独终老了?”陆见深淡淡道。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闻茵抿了一口茶,“而且,我也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陆见深心想,骂得真脏,用他的话来骂他。亏他一直以为她是个老实木讷、温柔可人的女人。
他胸膛里翻滚着怒气,面上却平静无波。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到她心虚。
闻茵觉得这人一直盯着自己,感觉像是要把她吃了。她拿起菜单,假装看菜,淡淡说:“可以加一份甜虾吗?”
呵,她倒是不客气。陆见深按了服务铃,让服务员进来,加了一份甜虾。
这么一打岔,陆见深的怒意被冲淡了一些。
陆见深懒得跟她计较礼物的事,换了一个话题。“关于幼儿园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既然不满意那家星光幼儿园,就再挑一家。”
闻茵一怔,一时说不上来。
陆见深说:“首先,不需要过多考虑接送问题。你见过邢天了,他很可靠,所以,我们可以把筛选的范围扩大一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以想想,还有什么一定要满足的要求,把条件列出来,这样目标会更明确。”
闻茵忽然意识到,陆见深是认真的,他把换幼儿园这件事当做一个项目在推进。
她低着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抬起眼说:“我想,最重要的是,幼儿园的老师们要有爱心,能包容孩子。”
陆见深从她话里听出些微异样,微微皱起眉头,“阡陌很乖,哪里需要包容什么的……”
“大哥,你太爱阡陌了,所以潜意识里不敢往深处想。”闻茵双手握着茶杯,眸光自然而然地垂下,“你没留意到吗?阡陌不说话。”
陆见深心下狠狠一沉,眉间倏然峻起。
印象中,阡陌确实从来没有开口说话。
他一直以为,阡陌只是害羞。
“……怎么回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暗哑。
闻茵紧紧握着手里发烫的茶杯,讷讷道:“一年前,阡陌生了一场病,发烧40度,嗓子严重发炎。退烧之后,就说不出话了,医生说是声带受损。我带她去省里和市里的医院都看过了,医生说没办法。”
陆见深狠狠怔住。
他的小阡陌,不能说话了?
闻茵的思绪回到一年前。
阡陌发着40度的高烧,躺在床上哭着喊“妈妈疼”,声音嘶哑却清晰。
她抱着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排队等急诊叫号,强忍着泪水安慰阡陌。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听过女儿说话。
阡陌聪明、懂事、有爱心,可是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她更有本事一点,早点带阡陌来京市看病,结果会不会被改写?
一股酸涩的暖意猝不及防地漫上眼窝。她别过脸,用手挡住滑下来的眼泪,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陆见深一辈子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从来没有经受过命运的嘲弄。
此刻,他木然地坐在她对面,满脑子自问——
上一世,他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可爱的小侄女叫阡陌,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陆见深下意识地寻出烟盒,刚要打开,又想起什么,默默地放了回去。
他抬眼看着她侧着脸默默饮泣的样子,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