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的意识，轻轻地拂过后土所在的那个独立空间。
“何事？”
他的声音，直接在后土的心神之中响起。
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但相比于对外界那些家伙，明显多了一丝“自己人”的随意。
后土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仿佛倒映着众生的生老病死，万物的缘起缘灭。
她对着虚空，恭敬地行了一礼。
“启禀前辈。后土在前辈道场之中，观万物生灭，感生灵善意，心中……略有所得。只是此道，与我巫族之道，似乎有所不同。后土心有困惑，想请兄长们一同前来，共论此道，还望前辈恩准。”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陈长安心中一动。
“哦？论道？”
他来了兴趣。
这帮巫族亲戚，在他印象里，就是一群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战斗狂人。
除了打架就是修炼，什么时候也学会坐下来“论道”了？
尤其是后土，她居然主动要求把她那十一个“精力旺盛”的兄弟姐妹都叫过来。
她就不怕刚开始论道，下一秒就变成全武行，直接把自己的“单间”给拆了吗？
不过，陈长安也很好奇。
后土领悟的，可是“轮回”的雏形，这玩意儿拿去跟一群信奉“战死方为荣耀，死后回归天地”的莽夫去论，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看一场洪荒版的“奇葩说”了。
“可。”
陈长安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心念一动，那十二个分割开来的独立空间，如同融化的积雪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下一刻，十二祖巫发现，他们重新回到了那片广袤原始的界中界之内。
“妹妹！”
脾气最火爆的祝融，第一个化作一道火光冲到后土身边，他感受着后土身上那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有些惊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后土妹妹。你身上的气息，虽然还是土之法则，但好像……多了些我们看不懂的东西。”
烛九阴此刻看着后土，也带上了一丝迷惑。
帝江作为兄长，则是沉稳地问道：“后土妹妹，你召集我等，所为何事？”
后土对着兄长们盈盈一拜，这才将自己的感悟，娓娓道来。
她没有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论，而是从那只名为“草根”的兔子精开始说起。
说它因饥饿而生的纯粹食欲，说她无意中流露的一丝善念，说那只小妖回报的半根灵草，又说到那位前辈，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善意，而降下的恩泽。
“兄长们，我等巫族，生来强大，掌天地法则，以父神血裔为荣。我等战天斗地，从不畏惧死亡。死后，我等真灵消散，重归于这片我们深爱的大地。这，是我巫族的荣耀。”
后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祖巫的耳中。
“但，洪荒之中，并非所有生灵，都如我巫族这般强大。我方才，看到了无数的生灵，在死后，他们的真灵无所依靠，在天地间游荡。它们带着生前的执念，带着不甘与怨恨，最终，在时间的冲刷下，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消散于无形。它们来过，又好像从未留下痕迹。”
“我看到了妖族，他们死后，怨气冲天，化为戾气，污染大地。我看到了人族，那新生的、弱小的种族，他们死后，真灵茫然无措，在荒野中哭泣。”
“我感觉到，这片天地，似乎……缺少了什么。缺少一个归宿，一个能让所有逝去的生灵，都有机会重新开始的地方。一个能洗去他们生前所有因果，让他们干干净净地，再入轮回的地方。”
“轮回”二字，从后土口中说出，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界中界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十二祖巫，全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神复杂。
最先开口的，是共工。
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充满了不解和一丝烦躁。
“后土妹妹！你想得太多了！”.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那些弱小的生-灵，生死由命，与我巫族何干？我巫族，乃盘古正宗，大地的守护者！我等的使命，是带领巫族，称霸洪荒，重现父神荣光！而不是去可怜那些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蝼蚁！”
“共工说的对！”
祝融立刻附和，“妹妹，你的心太软了！我巫族儿郎，从不畏死，更不需要什么**轮回！战死，就是我等最好的归宿！你说的那些，是那些胆小鬼才需要的东西！”
“不错。”
强良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等执掌法则，生杀予夺，本就是天经地义。死，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大部分祖巫，都对后土的想法，表示了明确的反对。
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种族争霸，强者为尊的原始丛林法则之中。
后土这种超越了种族，悲悯众生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是软弱，是多愁善感，是偏离了巫族大道的表现。
只有寥寥几位祖巫，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而作为大哥的帝江，则是眉头紧锁。他看着后土，沉声问道：“后土，你说的这个‘轮回’，对我们巫族，有什么好处？”
他考虑问题，永远从最实际，对巫族最有利的角度出发。
后土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失望，只有一片平静。
“兄长，轮回，或许对现在的巫族，没有直接的好处。它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强，也不会让我们立刻打败妖族。但它能让这片天地，变得更‘干净’，更‘完整’。父神身化万物，是希望这片天地生生不息，而不是在无尽的杀戮和怨恨中，走向衰亡。我以为，这，或许也是父神希望看到的。”
“胡说！”
共工猛地一跺脚，大地都为之龟裂，“父神留给我等的，是战斗的血脉！不是妇人之仁！后土，你再这样下去，就不配做我等的妹……”
“够了！”
帝江一声断喝，打断了共工的话。他严厉地瞪了共手一眼，强大的空间法则之力，让共工瞬间闭上了嘴，只是脸上依旧写满了不服。
帝江的目光，重新回到后土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后土没有错。
那种悲悯天地的胸怀，甚至比他们这些只想着争霸的兄长，境界更高。
但他，是巫族的首领。
他不能让巫族，偏离既定的轨道。
“后土。”
帝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此事，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动摇我巫族之根本。现在，还不是谈论它的时候。我等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借助前辈的道场，尽快提升实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与妖族的决战。”
他这是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暂时搁置了这个争议。
后土看着兄长们的反应，心中轻轻一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的道，已经和兄长们，走上了不同的岔路。
这场“祖巫论道”，最终以后土的沉默，和帝江的强行中止而告终。
看似平息的争论，却像一颗种子，在十二祖巫之间，埋下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这一切，都被山体核心中的陈长安，看得一清二楚。
“啧啧，果然吵起来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辩论。
“这帮肌肉男，脑子里除了打架和地盘，就没别的了。后土跟他们讲哲学，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陈长安摇了摇头，他对巫族的内部纷争不感兴趣。
他只关心，哪种选择，能让他更省心，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收益。
毫无疑问，是后土。
十二祖巫要是都跟祝融、共工似的，天天想着出去干架，那自己这不周山，迟早要变成他们的兵工厂和前线指挥部，哪还有清净日子过？
而后土这个“轮回”的想法，听起来就高大上，而且充满了和平主义的气息。
最关键的是，系统都认证了，这玩意儿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好处。
“嗯，看来得给这个有想法的亲戚，一点小小的支持了。”
陈长安心中有了计较。
就在祖巫们各自散去，准备继续修炼的时候。
一道充满了无尽造化生机，融入了后土的体内。
后土浑身一震，只感觉自己对“轮回”的理解，瞬间清晰了百倍。
原本模糊不清的道途，在这一刻，仿佛被点亮了一盏明灯，前路豁然开朗。
她惊喜地望向虚空，知道，这是那位前辈，对她的肯定与支持！
而其他十一位祖巫，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这股能量的降临。
他们看着后土，眼神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那位神秘的前辈，竟然……公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支持后土的“轮回”之道！
帝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前辈的这个举动，让刚刚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矛盾，以一种更加激烈的方式，重新摆在了所有祖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