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油烟机的嗡鸣渐渐歇了,张聿铖将最后一盘小龙虾端上桌时,宋清影正踮脚够橱柜里的餐碟。
瓷盘边缘刚碰到指尖,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松取下一叠骨瓷碗碟,搁在她面前的台面上。
“小心烫。”
张聿铖的声音带着点烟火气的微哑,倒比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宋清影低头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餐桌上。
番茄炒蛋卧在白瓷盘里,金黄的蛋液裹着泛红的茄丁,边缘还泛着焦糖色的光。
小龙虾堆得像座小山,红油裹着白芝麻,香料的辛香混着番茄的酸甜,在暖黄的灯光里漫成一片温柔的雾。
张聿铖拉过餐椅坐下,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敲了敲:“尝尝。”
宋清影拿起筷子,先夹了块番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时,她眼睛倏地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
不同于外卖的寡淡,这番茄带着恰到好处的回甘,蛋香裹着茄汁漫过味蕾,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
“好吃。”
她含糊地说,又夹了只小龙虾。
虾壳脆得轻轻一抿就裂开,虾肉弹滑,辣中带鲜。
张聿铖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自己却没动筷子,只慢条斯理地剥着蒜。
蒜粒在他指间转了圈,被捏得粉碎,散在碟子里。
“多吃点。”他把剥好的虾肉推到宋清影碗边。
宋清影抬眸时,正撞见他垂眸的样子。
灯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嘴角那点浅淡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两人没再多说,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响。
宋清影吃得认真,连额前的碎发垂到碗边都没察觉。
张聿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指腹擦过耳廓时,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宋清影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倏地发烫,埋头扒饭的动作快了些,米粒沾到嘴角都没发觉。
饭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怎么会做这个?”
她以为想张聿铖这样的人是不会做饭的。
“在国外自学的。”
他剥虾的手没停,虾壳在指间蜷成漂亮的弧度。
“上学那会儿吃不惯国外的饭,就自己琢磨着做。”
宋清影哦了一声。
难怪他做的饭那么好吃,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股闷头钻研的执拗。
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觉得那双手,不仅适合在赛道上转动方向盘,也适合颠锅铲
小龙虾的壳在骨碟里堆成小山时,宋清影终于放下筷子,摸着微微发胀的肚子。
张聿铖抬眸看她,视线扫过她沾着红油的唇角,递过一张纸巾。
宋清影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胡乱擦了擦嘴,却把嘴角的番茄酱抹得更开了些。
张聿铖看着她像只偷吃东西的猫,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终究没说什么,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吧。”宋清影也跟着站起来,却被他按回椅子上。
“我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端起餐盘走向厨房时,背影挺拔得像株松。
宋清影则是擦起桌子。
水流哗哗作响,伴随着碗碟碰撞的清脆声,竟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宁。
宋清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宋家,保姆林姨做饭时,她总爱蹲在厨房门口看,那时的烟火气里,藏着她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正发怔,张聿铖探出头来:“洗洁精在哪?”
“左手边第二个柜子。”她连忙应声,看着他转身去拿,袖子卷得更高了些,小臂上的青筋随着动作轻轻起伏。
等她走进厨房时,张聿铖正站在水池前洗碗。
泡沫沾在他的指尖,水流顺着骨节滑下,在瓷砖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他洗得认真,连碗沿的油渍都擦得干干净净,动作利落得不像个新手。
“我帮你擦碗?”宋清影拿起旁边的抹布。
“嗯。”他应了一声,把洗好的盘子递过来。
瓷盘带着温热的水汽,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干爽。
两人一洗一擦,配合得意外默契,偶尔手臂碰到一起,便像触电似的缩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活计。
“李旭那部电影,下周开机?”张聿铖忽然开口,水流声盖过了他一半的话音。
“嗯,下周三。”宋清影擦干最后一只勺子,“要去城郊的影视基地,可能得住组。”
“我让公司安排车送你。”他说的自然,像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之前宇寰是给宋清影配车的,但是这两年公司收回了配车和司机,只有陈素跟着她在剧组来回跑了。
宋清影刚想说不用,转念想起上次被韩峥堵在公司楼下的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厨房的窗户没关严,风钻进来,吹动张聿铖额前的碎发。
他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沾着的水珠落在颈间,洇湿了衬衫领口的一小块布料。
宋清影看着他低头拧开水龙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人实在太过周全。
“在想什么?”张聿铖忽然回头。
宋清影猛地回神,慌忙摇头:“没什么。”
她把擦干的碗碟放进消毒柜,指尖不小心碰到发烫的金属门,疼得轻嘶了一声。
张聿铖伸手拉过她的手腕,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碰到了?”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在狭小的厨房里漫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宋清影的心跳漏了一拍,抽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没事。”她低头盯着消毒柜的指示灯,声音轻得像叹息。
两人沉默着收拾完厨房,张聿铖擦着手走出时,忽然问:“你喜欢看话剧吗?”
宋清影愣了愣,抬头看他:“啊?”
他从玄关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到她面前。
票面上印着先锋话剧的海报,黑底白字,印着“《夜行》”三个字,时间是下周六晚。
“朋友送的,”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口碑不错。”
宋清影捏着票根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认得这个剧团,去年在先锋剧场连演三十场,场场爆满。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话剧。
“听说你大学是话剧社社长。”他打断她,视线落在她脸上,墨黑的眼眸里映着客厅的灯光,“要是没空,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