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狼子野心 第一百零七章玄枭卫

();

时值夏日,太液池内莲花开得正盛,映着清晨的阳光,透着无限生机。

萧珑信步走在通往承庆殿的复道上。他刻意避开人群,选了这条僻静路径,想图个清静。却不料,刚绕过一丛茂密的湘妃竹,便见前方一架精巧的步辇停在一旁,数名宫女内侍垂手侍立。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外罩月白轻纱披帛的妃嫔,正斜倚在美人靠上,侧影娴雅,姿态优美。

萧珑脚步一顿,认出那人正是沈淑妃。他整了整衣袍,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淑妃娘娘。”

沈淑妃似被惊动,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化为温婉的笑意:“原来是三殿下,快快免礼。”

她目光落在萧珑略显清减的脸上,关切道:“殿下这是要去给贵妃请安?瞧着气色,可是近来读书太过用功,不曾休息好?殿下身子才大好,这夏日炎炎,最易耗神,可要仔细身子。”

萧珑直起身,答道:“谢娘娘关心,儿臣并无大碍。”

“那就好。”沈淑妃轻轻颔首,语气似感慨,又似无意,“殿下这般勤勉,文武兼修,陛下若知晓,定感欣慰。”

她话锋微转,叹息道:“只是……唉,本宫瞧着,陛下似乎更常将实务交予承平公主处置。也是,承平公主能力卓著,前番漠南大捷,更是让她如日中天。连永昭公主那般将门虎女,都甘愿远嫁,为她稳定边疆。这朝堂内外,如今怕是都快只知有承平公主殿下,不知还有其他皇子龙孙了。”

她的话语如同羽毛,轻轻搔刮在萧珑心上。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微微收紧,但并未接话。

沈淑妃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心绪,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三殿下您毕竟是龙子凤孙,血统尊贵,与公主是不同的。有些事,承平公主做得,您却未必做得。她可以结交外臣,掌控军权,甚至……呵,有些话本宫也不便多说,免得惹人闲话,说本宫挑拨你们姐弟情分。”

她侧过头,目光似有深意地看了萧珑一眼。

萧珑的心沉了沉,他想起了皇姊身边那个目光只追随她一人的谢靖,想起了如今在漠南手握实权的郑桓,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对皇姊建言几乎无有不从的官员……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沈淑妃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话语已起了作用,便适时地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只是殿下,你可得心里有数,早做打算才好。多为自己、也为贵妃想想。这世道,并非安分守己就能一世太平。将来若真由某些人掌控大局,只怕届时,便是你想做个安稳富贵的闲散亲王,也未必能由得自己了。毕竟天家无情,史书上这般例子,还少么?”

最后那句话,如同冰锥,刺得萧珑一个激灵。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淑妃,对方却已移开目光,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些诛心之言只是随口一说。

“本宫也是多嘴了,只是见殿下如此优秀,却……心生感慨罢了。殿下只当本宫是妇人之见,胡言乱语罢了。殿下还是快些去承庆殿吧,别让贵妃久等。”

说完,她对着萧珑微微颔首,便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娜娜地转身,登上步辇。仪仗迤逦,很快便消失在萧珑眼前。

萧珑独自站在原地,沈淑妃的话语却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用功,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纸上谈兵,有何用处?皇姊在疆场上运筹帷幄,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而自己,却只能困于这四方宫墙,如同井底之蛙。

书仪将沈淑妃与萧珑的碰面绘声绘色的表演了出来,萧玥撑着下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哦?她真是这般说的?也难怪贵妃会这般着急来立政殿表忠心。”

“殿下,沈淑妃狼子野心,咱们要不要……”书仪用手在颈下比划了一下。

萧玥道:“不必,留着她还有用,倒是萧珑,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看在贵妃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正说着,殿外传来内侍通传:“殿下,小谢大人求见。”

萧玥眼神微动:“让他进来。”

谢靖一身墨色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宫外赶来。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见到萧玥,先行了一礼。

萧玥挥退宫人,问道:“看你神色,此行可有所获?”

谢靖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递给萧玥:“林太妃之事,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萧玥拆开密信,迅速浏览。信中所载,是她从未触及的秘辛。

林太妃当年盛宠不衰,明明是宫婢出身,风头却盖过了张、李二妃,这二妃也是先帝宠妃,出生不俗,尤其是李妃,陇西李氏的贵女,又育有皇子。可惜二妃当年支持息太子,多次在先帝面前吹枕头风陷害弘德帝,后来今上登基,将这二人处死了。林太妃一直以为安分守己,时年赵王年幼,不曾卷入党争,故而弘德帝对其礼遇有加,赵王那也是颇为宠信。

谢靖沉声道:“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岂会没有后手,我还查到当年的玄枭卫在陛下登基后不知所踪。”

这是先帝亲手组建的一支暗卫,独立于朝廷之外,直接听命于皇帝一人,负责监察百官、探听秘闻。其权力之大,堪比前朝的锦衣卫。但自弘德帝登基之后,这支玄枭卫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朝廷的档案中,也查不到任何关于它的正式记录。

萧玥瞳孔骤然收缩:“玄枭卫?”

“是。”谢靖神色凝重。

萧玥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如此便都说的通了,宫中清洗过一轮,前朝留下的钉子早已不堪大用,当时林太妃敢将阿尔斯兰偷运出宫,想来靠的也不仅仅是陈宁的人。

她忽然想起沈淑妃那些看似无根无源,却总能挑动人心的话语。一个久居深宫的妃嫔,何以对前朝动向把握得如此精准?

“阿晏,”萧玥目光灼灼地看向谢靖,“你说,沈淑妃会不会也与这玄枭卫有关?”

谢靖沉吟道:“不无可能。”

萧玥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弘德帝对林太妃一事的讳莫如深,是否正是因为牵扯到了玄枭卫?

“此事到此为止,暂勿再往下查了。”萧玥当机立断,“玄枭卫之事,干系太大,若贸然深入,恐引来杀身之祸。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谢靖点头:“我明白。这些线索我会封存,派出去的人手也已经全部撤回了。”

正事谈完,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书仪早已机灵地去小厨房端来了热腾腾的羹汤和几样精致点心。

萧玥亲自盛了一碗汤,递给谢靖:“奔波劳碌,先用些吃食暖暖胃。”

谢靖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皆是一顿。自那日立政殿内情不自禁的亲密后,虽未再越矩,但彼此间流转的情意却愈发浓稠,一个眼神,一次触碰,都足以让心跳失序。

书仪抿唇一笑,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廊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谢靖喝着汤,目光却始终落在萧玥身上,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心疼道:“朝务繁重,你也需多加休息,勿要太过劳神。”

萧玥微微一笑,在他身旁的绣墩坐下,支着下巴看他:“有你在外为我奔走,我在内方能稍稍安心。只是每次都让你涉险……”

“为你,万死不辞。”谢靖放下汤碗,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何况,你我之间,早已不分彼此。”

谢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萧玥摩挲着他虎口的茧子。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阿晏,我有时会想,若我们只是寻常夫妻,是否便不必理会这些阴谋诡计,江山重担?”

谢靖将她拉近,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长乐,你我生于斯,长于斯,注定无法平凡。但无论前路是锦绣还是荆棘,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江山权柄,我陪你执掌;这阴谋暗涌,我陪你共渡。你想要的清明盛世,便是我心之所向。”

萧玥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中那片因权谋算计而带来的冰冷,渐渐被暖意驱散。他说得对,他们无法选择出身,却可以选择与谁并肩同行。

“玄枭卫之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旁敲侧击地向阿耶探探口风。”萧玥轻声道。

“好。”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直至午后。谢靖虽不舍,却也知宫规森严,不宜久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