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外北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寒意仿佛能透过缝隙钻进来。
林知夏听着风声,惦记着屋里那盘好的炕。
她起身来到外间灶台,往灶膛里塞了几根耐烧的硬柴。
这是之前砍回来堆放在院子外面的,林知夏搬走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不多了。
她惦记着哪天空下来就去山上多砍一下柴火回来。
林知夏又添了些较细的松枝引火。
用火折子点燃松枝,橘红色的火苗立刻欢快地**着柴薪,发出“噼啪”的轻响。
她小心地控制着火力,不敢一下子烧得太旺,怕新盘的炕受热不均会开裂。
浓烟顺着炕洞的烟道被引走,通过外间灶台的烟囱汇入寒冷的夜空。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伸手摸了摸里屋的炕面,入手已是一片温润的暖意,那热量缓慢而均匀地散发开来,逐渐驱散了屋内的寒湿气。
坐在炕沿,能感觉到一股踏实的热力从身下传来,将冬夜的严寒牢牢隔绝在外。
炕热了,身子也暖了,但林知夏想起白日里母亲那双红肿的手和冻红的耳朵,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找来一根烧剩的,一头焦黑的细柴枝,在平时记账的粗纸背面,凭着记忆和想象,仔细地画了起来。
她先画了一个大致罩住耳朵的椭圆,旁边延伸出两条可以系在下巴下的带子。
这是她参照后世的耳罩画出来的。
林知夏又画了一个分开五指的简单手套形状,在手腕处画了收紧的袖口。
这是在现在有的手套上重新参照后世的手套改出来的,更加实用也更加实用。
画好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给正就着油灯做针线的苏慧娘看。
“娘,您瞧,我画了个样子。
我想着,用厚实些的布,照这样子做两副耳罩和手套。
咱们出摊时戴上,兴许能暖和些,免得再生冻疮。
就是……我这手笨,怕是自己做不来。”
苏慧娘接过那张炭笔画的图纸,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
她虽看不懂那些线条标注,但女儿画的意思她一看就明白。
她眼中露出欣慰又带着点好笑的神色,温和地说。
“我当是什么难事,这模样娘看得懂,你这丫头,心思是巧,这画得也挺像那么回事。”
说完,苏慧娘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打开屋里那个旧木箱子,开始翻找。
她翻出一件林知夏穿旧的,洗得发白却依旧厚实的旧棉布夹袄,摩挲了一下,轻声道。
“这料子还结实,里子的棉花也软和,拆下来还能再用。”
她又找出几块平日攒下的,颜色不一的厚布头,有藏青的,也有灰褐色的。
苏慧娘甚至翻出了一小块虽然褪色但质地细密柔软的绒布。
她把这几样东西一一摆在炕上,就着温暖的炕席和微弱的灯火,用手指比划着对林知夏说。
“夏儿,你看,用这旧夹袄的里子布做手套的里衬,贴着皮肤软和。
外面用这藏青的厚布,耐脏。
耳罩面子可以用这块灰褐色的,里面贴耳朵的地方,就缝上这小块绒布,最是保暖。
系带就用剩下的布条搓一搓就成。”
林知夏看着母亲如数家珍般地安排着这些材料,她能看得出母亲真的很喜欢做绣活儿。
“娘,你的手这样方便吗?”
林知夏看着苏慧娘肿成萝卜的手指,绣花针捏在她的手上有些拿不稳的感觉。
林知夏怕她缝针的时候手疼。
“夏儿,做绣活儿用的是巧劲儿,不碍事的。”
苏慧娘一看林知夏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她说完,就先将那块灰褐色的厚布在炕上铺平,拿起林知夏画的图比了比。
然后用一小块从灶膛里摸出来的,画线用的白色石片,小心翼翼地在布面上勾勒出耳罩的大致轮廓。
她的动作并不因手指的肿胀而显得笨拙,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
接着,她又用那块柔软的绒布,依样画出稍小一圈的内衬轮廓。
随后,她拿起那把用了多年但刃口依旧锋利的剪刀。
冰凉的剪刀柄触碰到她手上的冻疮,让她几不可察地轻轻“嘶”了一声,但她很快调整了握姿,用指腹和掌心发力。
“咔嚓,咔嚓”,剪刀顺从地沿着画好的线迹游走,布料应声而开,边缘齐整,弧线流畅。
上面的步骤倒还好,最需耐心的就是缝制的过程。
苏慧娘就着油灯那点如豆的光晕,眯着眼,将一根穿着棉线的细针凑到眼前。
冻疮使得她的指尖有些麻木,第一次穿针时,线头几次都从针鼻旁滑过。
她并不气馁,将线头在唇间抿了抿,使其变得尖细**,再次尝试,这一次,棉线听话地穿了过去。
她开始将灰褐色厚布和绒布内衬的反面相对,用长针脚粗略地固定。
然后,她拿起草编的顶针套在中指上,那银色的顶针在她因劳作而粗糙,因冻疮而肿胀的手指上,显得有些紧。
她低下头,脖颈弯成一个专注的弧度,手中的针尖便开始在两层布料间轻盈地穿梭、上下。
针脚细密而均匀,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仿佛她的手指自有记忆,无需眼睛过多指引,便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
缝制椭圆主体时,她留了一个小口。
然后熟练地将旧夹袄里拆出的,已经变得蓬松柔软的旧棉。
一点点、均匀地塞进去,用指尖细细捻平,确保每一处都充实的恰到好处。
既保暖又不显臃肿。
最后,她巧妙地将留口处用藏针法缝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做系带时,她将藏青色布头撕成均匀的布条,放在腿上,用掌心耐心地搓捻,直到布条变成结实圆润的带子,再将其牢牢缝在耳罩两侧。
做手套时步骤类似,但分开五指的部分更考验手艺。
她对照着林知夏画的分指图样,仔细地裁剪缝合。
虽然做得慢了些,但每个指套都大小合适,手腕处还特意加长了包裹的部分,并缝上了可以调节松紧的布袢。
整个过程中,她偶尔会停下来,将手凑到嘴边哈一口热气,或者轻轻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
油灯的光晕在她花白的鬓角和专注的侧脸上跳跃,炕洞里的余火持续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窸窣”声,以及窗外隐约的风鸣。
林知夏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时而递个剪刀,时而理理线团。
她看着母亲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如何将零碎布头与旧棉,一点点变成能抵御风寒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