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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五年,秋八月三十,辰时。
晨露还沾在院角的茅草上,韩澈正帮着母亲赵氏把新晒好的盐装进陶罐,罐口雪白的盐粒折射着晨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咸香。婉儿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块干净的粗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陶罐外壁,生怕沾了灰尘——这是家里如今最金贵的东西,每次装盐,她都格外上心。
“哥,昨天县尉大人来看盐滩,是不是说咱们的盐好呀?”婉儿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好奇,昨天她没敢凑太近,只远远看到穿官服的人站在盐田边。
韩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笑着点头:“是呀,县尉大人说咱们的盐比官盐还细。”他没提昨晚的硝石和黑色令牌,不想让母亲和妹妹担心——那背后的隐龙会,连王承嗣都觉得蹊跷,暂时还是少让家人牵扯进来为好。
赵氏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里带着欣慰:“多亏了你这孩子,不然咱们家现在还得啃粗粮。只是……你这晒盐的法子,别让人知道了去,免得惹麻烦。”她总怕树大招风,之前刘万山压价的事,至今还让她心有余悸。
韩澈刚要安慰母亲,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差役的声音:“韩澈在家吗?县尉大人亲自来访!”
韩澈心里一怔——王承嗣昨天刚巡查过盐滩,今天又亲自上门,难道是为了晒盐的法子?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陶罐,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门口开门:“草民韩澈,见过县尉大人。”
门口,王承嗣已下了马,青色官服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庄重,他身后跟着两个差役,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看到韩澈,王承嗣的神色比昨天温和些,目光扫过院子里整齐码放的盐罐,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在家忙呢?不耽误你吧?”
“不耽误,大人快请进。”韩澈侧身让王承嗣进门,赵氏也赶紧迎了上来,忙着要去烧水,王承嗣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婉儿躲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着王承嗣腰间的佩剑,眼神里又好奇又有点怯生生的。王承嗣注意到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小块麦芽糖,递了过去:“小姑娘,拿着吧。”婉儿看了看韩澈,见哥哥点头,才小声说了句“谢谢大人”,接过麦芽糖跑回屋里了。
韩澈请王承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里快速盘算着——王承嗣亲自上门,绝不是简单的寒暄,十有八九是为了晒盐的法子。他得提前想好说辞,既不能暴露现代晒盐技术,又要让王承嗣相信这法子是他“改良”出来的。
果然,王承嗣坐下后,没绕圈子,直接问道:“昨天在盐滩尝了你的盐,确实比官盐强太多——你这盐,到底是怎么造的?别跟我说只是改良了老法子,老盐户晒了一辈子盐,也没晒出这么细的。”
韩澈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边缘,心里组织着语言:“回大人,草民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盐户学过晒盐,那时候就觉得老法子晒出的盐杂质多,吃着发苦。后来草民就试着琢磨,比如卤水,老法子只滤一遍,草民就多滤两遍,用细麻布层层过滤;还有晒盐的时候,老法子不管日晒雨淋,草民就观察天气,晴天多翻盐,雨天提前盖棚子,控制好盐田的温度和湿度……慢慢就试出这法子了。”
他故意把现代的“过滤工艺”“温度控制”转化为唐代人能理解的“多滤两遍”“观察天气”,既解释了盐细的原因,又不会显得突兀。毕竟在古人看来,用心琢磨老手艺,改良出好东西,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会想到“穿越”这种离奇的事。
王承嗣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石凳,目光里带着审视:“多滤两遍卤水,就能去掉杂质?控制温度湿度,就能让盐更细?”他显然有些疑惑,毕竟官盐坊的工匠也懂过滤,却没做出这么好的盐。
韩澈早有准备,起身从屋里拿出两个空碗,分别倒了一点自家的盐和之前剩下的粗盐,又端来两碗清水:“大人您看,草民的盐溶于水,水面清亮,没有沉淀;粗盐溶于水,底下会有泥沙。这就是多过滤几遍的差别。至于温度,晴天中午日头太毒,盐会晒得结块,得及时翻匀;傍晚温度降下来,就要盖棚子,免得露水打湿盐粒,影响口感——这些都是草民试了几十次,才摸出的门道。”
王承嗣拿起碗,仔细看了看,又尝了尝两种盐水的味道,眉头渐渐舒展开:“原来如此!你这孩子,倒是有耐心。”他放下碗,语气里多了几分欣赏,“现在津门的百姓,吃的都是掺了泥沙的粗盐,有的甚至吃不起盐。要是你的法子能推广开,不仅百姓能吃上好盐,朝廷的盐税也能多收些——这是好事啊!”
韩澈心里一动,王承嗣这话,是想让他推广晒盐法?他赶紧说道:“草民也想让乡亲们都用上好盐,只是……”他顿了顿,故意提到刘万山,“之前刘万山因为草民的盐卖得好,就散布谣言,还想破坏盐滩。要是推广开,怕是还会有人找麻烦。”
王承嗣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刘万山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他就是想垄断津门的盐市,赚黑心钱。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再动你。至于推广的事,我会先跟县令大人商量,再上报沧州知府,让官府出面支持你,没人敢拦。”
韩澈心里松了口气——有王承嗣这话,推广晒盐法就有了保障。他正想道谢,就见王承嗣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石桌上——正是昨天在盐滩发现的黑色令牌,上面的“隐”字还隐约可见。
“昨天在盐滩发现的这个,你见过吗?”王承嗣拿起令牌,语气严肃起来,“差役查了半天,也没查出这令牌的来历,只知道刘万山的人跟持有令牌的黑衣人接触过。你在津门住得久,有没有听说过哪个势力用这种令牌?”
韩澈盯着令牌,心里咯噔一下——他昨天就觉得这令牌不简单,现在王承嗣特意拿出来问,显然是重视这件事。他赶紧摇头:“草民从没见过这种令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势力用‘隐’字做标记。”
他不敢随便猜测,怕说错话引火烧身——毕竟这可能牵扯到秘密组织,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少掺和为好。
王承嗣看着韩澈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便收起令牌:“没见过也正常,这令牌看着就不一般,说不定是外地来的势力。你以后多留意些,要是再看到这种黑衣人,或者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报官。”
“草民记住了。”韩澈点头应下,心里却泛起嘀咕——隐龙会的人跟刘万山勾结,显然是冲着他的盐来的,以后怕是不会太平。
王承嗣又坐了一会儿,叮嘱韩澈好好准备,过几天县令会找他商量推广晒盐法的事,然后便起身告辞。韩澈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开的背影,心里既期待又有些担忧——推广晒盐法能让他在津门站稳脚跟,但也可能引来更多麻烦,比如那个神秘的隐龙会,还有没彻底安分的刘万山。
就在这时,婉儿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刚烤好的红薯,递给韩澈:“哥,你吃。刚才县尉大人说要让大家都学咱们晒盐,是不是以后大家都有好盐吃了?”
韩澈接过红薯,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点头:“是呀,以后大家都能吃上好盐了。”可他心里却没那么轻松——他抬头望向盐滩的方向,晨光里,盐田泛着白光,可他总觉得,那平静的背后,似乎还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刘万山的盐铺里,一个黑衣人正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另一块相同的黑色令牌,对刘万山冷声道:“王承嗣已经注意到令牌了,你最近安分点,别再找韩澈的麻烦。等我们的计划成了,别说一个韩澈,整个津门都是你的。”
刘万山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听您的。只是……那韩澈的盐要是推广开,咱们的计划会不会受影响?”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推广得越广越好,到时候,才能一网打尽。”
阴影里,令牌上的“隐”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