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念能者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因为万时的精神力虽然特殊,但其他方面测试都是D级到C级的水平……确实不足以支撑导航跃迁。
瓦南里也抿紧嘴唇,对周围的几个人微微摇了摇头。
珂弥半蹲下身体,他被白色头巾包裹的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握住了她的手指:“阁下能通过测试已经很厉害了。”
这个女宝**骄傲口吻让万时都有些想笑。
万时望了他片刻,将自己两只精神力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恶作剧似的笑了。
珂弥颤-抖了一下。
他分明感知到这是两只冰凉而柔软的手,除了看不见,一切如真实。
珂弥意识到,更重要的是——小小房间里围满了各怀心思的人,但这双手的存在,她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甚至这双精神力的手,触摸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这是她的依赖,还是她的拉拢?
珂弥垂下睫毛,手指轻轻反握住了那只看不见的“虚手”,轻轻摩挲。
她像是觉得有些痒一样逃开,压住了他的手背不让他再乱摸。
珂弥没忍住在面纱下微微弯唇。
瓦南里看着这俩人跟孤儿寡母似的卖可怜,却冷笑开口:“不论如何,先带神人阁下去导航厅看看。”
“她要是能力不够就想办法刺-激一下!真要是不能导航,那咱们都会死,我也不用遵守什么《神人保护法》了。”
……
珂弥推着轮椅,带万时走过长长的舰桥,又上了几层楼进入了走廊。
万时走到一半,忽然抬起手:“等等。”
一侧墙壁上挂着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油画,为首的最大幅,就是扎赫兰的画像,他这张是坐在红色皮革的王座上,军服的扣子放-荡不羁的解开,露出他的大片胸膛。
他依旧戴着宽大的红色皮手套,笑得志得意满。
紧接着下方的就是瓦南里的油画,她穿着军靴踏在台阶上,两手背在身后,眼神高傲的看着下方。
然后紧挨着扎赫兰,位置稍微比瓦南里低一些的油画,主角竟然是……布尔维尔。
油画中的他穿着黑色高领的作战服,拿着一卷文件侧身而立,沉默且冷静,但有些乱的黑发与锐利的目光,透出他本身的年轻桀骜。
下方写着:副官兼守舵副舰长——布尔维尔·基什。
布尔维尔是扎赫兰公爵的副官?!
而且也是副舰长,只是地位稍逊于瓦南里,但也是这艘星环舰的三把手。
连他都造-反了……怪不得瓦南里要处置上千人。
那扎赫兰的死,会不会跟布尔维尔有关?
瓦南里没想到去往导航厅的油画还没完全换掉,她对手边的士官比了个手势,布尔维尔的画像立刻被摘下来。
瓦南里还有意转过脸来调侃万时:“神人要不要这幅画像?”
万时也弯唇笑了:“也行,拿回去跟我的丈夫扎赫兰公爵挂在一起,也是一段佳话。”
珂弥这时候不但翻译,还加上了类似于“一夫一侍”之类的词——
万时微妙的感觉到,珂弥在翻译扎赫兰相关的对话时,总有种藏不住的恶意刻薄……
导航厅是一座悬空的球形黑色玻璃大厅,大厅四周是数个座位,每个座位离地悬空,盖着保护罩。地面上还有盘虬的粗线缆,集中向中间的座位。
最中间的银色的座位形似花蕾,能将坐在上头的人包裹其中。
其上方还有半个蛋壳形状的透明护罩,护罩内部也有许多线缆垂下。
万时笑道:“真像个电椅。”
瓦南里走过去道:“如今的远距离星际航行,最主要的航行方式还是穿过暗空间的裂隙,进行跃迁。”
“就还是那个大西瓜的比喻。我们是西瓜里的小蚂蚁,如果从内部走,就要一点点在时间空间中挖洞,速度受到物质存在的限制。”
“而如果我们穿过裂隙,顺着西瓜的表皮移动,在外面的世界没有西瓜肉——就相当于我们不用挖洞了,很轻松就能爬到下一处裂隙点,重新进入大西瓜。这就是帝国大型舰船远行的暗空间跃迁,我们要穿过暗空间裂隙,在真实世界的表面移动。”
“但穿过裂隙,我们就在真实世界与暗空间的边界上,暗空间的风暴与肆虐的邪神可能发现我们,传统的导航也根本无法使用。这时候就需要神人的导航和庇护。”
万时拄着拐杖站起身,她环顾四周,道:“神人那么稀少,可暗空间跃迁却是常用的远行方式吧。你们之前是怎么做的?”
瓦南里道:“是念能者。绝大多数的巨型舰船都没有神人,会用大量的念能者进行导航——但是,现在我们做不到了。”
“一是星环舰因为之前的叛乱,大量念能者被暗杀,如今剩余的念能者数量不足三分之一,不足以支撑跃迁。”
“二是航路不是道路,是类似之前爬过的蚂蚁留下的信息素。我们在上一次跃迁时遭遇的风暴,来时的航路已经模糊,我们必须要开拓新的航路,这种事只有极为强大的念能者和神人可以做到。”
瓦南里望着她,珂弥翻译着她的话语:“如果你不帮我们,星环舰就被困在了这片星区。四十多万人就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家。”
这说法不一样。
之前瓦南里跟珂弥说的是“如果不尽快,我们很快都会完蛋”。
四十多万人能生存的舰船必然早就有一套自洽的生态系统,不可能说是流落别的星系就要很快死掉。
万时有种猜测。
瓦南里不是要回家,而是要逃跑,一定有什么要追上来了。
“四十多万人回家。”轻佻且磁性的声音忽然轻笑道:“这艘船上有三十多万人都是在这艘船上出生,在这艘船上死亡的劳工,他们有家吗?瓦南里你说得我都快信了。”
万时转过脸去,瞧见一位身材修长俊美的红色长发男人站在导航厅门口。
他衣着很少,袒露出大片胸膛与手臂,耳后与手臂上覆盖这几片多彩的羽毛,鼻翼上戴着鼻钉,眉眼多情,五官立体。
瓦南里冷声道:“法希丁,还没到让你来见神人阁下的时候。”
法希丁面上展露笑容,朝万时微微躬身笑道:“我觉得神人阁下会想见到未来公爵的。”
万时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的脸和胸膛。
法希丁:“阁下。我是继承人兼实弹官,法希丁。平日负责舰船上的实弹防御与进攻。”
万时歪头:“嘶,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吧,那扎赫兰能生这么大的孩子,岂不是老头了?那副油画是扎赫兰年轻时候的样子?”
在珂弥的如实翻译下,法希丁没忍住大笑起来:“他可不是我的父亲。”
瓦南里抱臂解释道:“达达米亚公国的公爵之位是遴选制,因动乱频发、生育困难,很少有公爵能够传给自己的亲生孩子,大部分都是在贵族中遴选继承人。扎赫兰大人也跟上一任公爵没有血缘关系。”
法希丁笑着点头对万时道:“是的,我是扎赫兰大人的继承人中,跟他关系最亲近的一位。”
他目光斜看向瓦南里:“听说扎赫兰公爵早已立下遗嘱,也将权戒交给了亲近的人,可瓦南里大人迟迟不肯将遗嘱拿出来。是怕新的公爵继位,您就失去了代理舰长的位置?”
瓦南里扯了扯嘴角:“我从来没听公爵说过什么遗嘱,也不知道他把权戒藏在了哪里,或者你该去熔炉的汤里捞一捞。但在你们拿到权戒之前,也只是继承人兼各层部门长,而我还是你们的上司。”
也就是说这三个继承人现在位置尴尬。
只要拿到权戒他们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公国地位最高的人;可拿不到权戒,他们只是这艘舰船上的中层,是瓦南里的下属。
法希丁笑道:“瓦南里大人真是毫不掩饰野心。虚弱的家族时常出您这样的强人。但达达米亚总会需要一个公爵,您藏不了太久的。”
瓦南里冷冷一笑不再说话,她两手插在军服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万时,微微露出笑容:“神人阁下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万时心里有数。
瓦南里掌控大局,她完全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拿枪抵着她的脑袋,逼她坐在导航椅上。
万时还是希望自己在此之前找到跟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
第二天,法希丁邀请万时去扎赫兰的灵堂。
他在远处围栏倚靠着,等万时先去哀悼。
孱弱的苍白女人正在空棺旁静默,她靠在轮椅一侧的扶手上,轮椅都空出了大半,白色的卷曲长发用一条黑色的缎带束起,蓬松的发丝几乎将她包裹。
她手指放在灵堂的金属座台上,上头雕刻着的扎赫兰公爵的生平与荣誉,正从她指腹下慢慢滑过。
看似悼念的哀伤场景,在远处等她默哀的法希丁却并不知道万时正在经历一场随机小考。
珂弥指着她死掉老公的墓志铭,道:“这几个字怎么读?”
万时支支吾吾:“领地、呃……三年后……开拓……”
她通过姐姐认识了许多常用字词,但扎赫兰的墓志铭文采斐然,不知道用了多少华丽罕见的词语,她像个文盲一般磕磕巴巴念着。
这些天珂弥老师小课堂随处随开,睡觉前都要让她读童书。
天杀的。
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学习的苦。
在她身旁,姐姐倒是学得飞快,甚至都学会抢答了,万时只能硬着头皮把她说的复述给珂弥听。
珂弥弯下腰,托着她指读时的手腕,手指安抚似的摩挲着她的皮肤,耐性道:“阁下很聪明,别着急,自己想,慢慢念。”
过去这几天,她实在不想学的时候,珂弥甚至会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任万时将手伸到面纱下摸他的脸,哄着她看那些**童书。
万时老有一种童养夫为了让年少妻子考取功名,许诺什么背一段书就给摸一下胸之类的感觉。
他天天裹这么严实,就是为了哄抬荤价,奇货可居吧!
万时强忍着性子念了两行,她词汇量有限,这墓志铭写的又太难,珂弥还想向她提问,她气得抬手拍在灵堂金属碑上,给扎赫兰的遗照一个大嘴巴。
“烦死了,我不想学了。昨天让我学什么《神人基本保护法》,我都快睡着了你还在那里念。我学不明白——让法希丁过来,我要看点美人养养眼。”
珂弥叹了口气,只好向法希丁的方向点点头。
而姐姐眼里丝毫没有男人,只有学习,已经在那儿倒着背扎赫兰的墓志铭了。
法希丁走过来时,先弯腰抬起她的手背亲了一下。
好家伙,穿得比之前还少,他不论弯不弯腰,她看过去都是一览无余,万时很满意,还回头看了珂弥一眼,挑眉表示“你学学人家”。
珂弥面纱晃了晃,他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开口道:“法希丁大人,请您整理好着装。”
法希丁衣襟敞开,他微笑:“我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吗?”
万时伸手拽珂弥的手,无声控诉:你禁欲别耽误我看!
珂弥纹丝不动:“神人阁下才出生一个月不到。”
法希丁大笑:“那她也不是个孩子。神人阁下的年纪换算过来都能读军校了。”
他又造作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懂。听说守嗣人的肚子都属于神人?毕竟胚殿也想要神人的基因,都会特意安排异性的守嗣人,得到神人的信赖,怀上神人的孩子,这个孩子出生后也必须送回胚殿。”
“而且按照过去的惯例,哪怕神人阁下结婚了,守嗣人也是会住在家里,紧跟在神人身边。”
珂弥手指僵硬,但他没有反驳。
万时呆住了。
守嗣人,守的不止是神人,还有神人的种啊!
怪不得珂弥说什么纯洁的证明,还说总是会陪在她身边。
真是童养夫啊!而且是那种夫人老爷夜里干累了,他还在旁边伺候夫人给倒水的童养夫啊啊啊啊!
珂弥声音冷漠:“跟这些没有关系,别忘了这是在扎赫兰公爵的灵堂。您这样轻浮,看起来想要继承的不止是公爵之位。”
这俩人,一个指责对方童养夫管太宽,真把自己当正宫;一个说继承人灵堂发-骚,真想继承小妈……
背景中还传来姐姐朗诵扎赫兰墓志铭的声音。
太、太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