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扇停转的声响还在耳中回荡,陈帆把书包从桌角拎起,手指习惯性地探进侧袋。五张软盘整整齐齐排在硬壳套里,其中一张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什么压过。他轻轻按了下去,没多想,拉上拉链。
外面天已经黑透,走廊灯一格一格亮着,照得瓷砖泛青。他快步下楼,回到家里时母亲正收拾厨房。老式电脑摆在客厅角落,主机箱嗡嗡响着,散热口积了一层灰。
他坐下来开机,屏幕闪了几下才亮。D盘根目录下的“FinanceSys”文件夹还停留在昨晚的状态。明天要交参赛材料,光有电子表格不够,评委要看完整数据链和操作记录。他得把这三周的所有校验日志、模型推演过程全部打包,不能有任何遗漏。
先从备份开始。
他从抽屉取出三张新买的软盘,包装纸上印着“高密度防磁”,比之前那批贵不少。**第一张,资源管理器跳出来,他右键点击“复制”,将整个文件夹拖进软盘图标。进度条缓慢移动,卡在百分之六十七处停住。
“读取错误。”
他拔出软盘,翻了个面再试,还是不行。换第二张,前两百兆顺利写入,第三段开始频繁弹出警告。最后一张倒是完成了导入,可退出时驱动器发出摩擦声,软盘卡在里面,他用力拽出来,发现外壳有点变形。
不能再用这种办法了。
他打开机箱侧板,用棉布擦了擦光驱镜头,又检查了数据线接口。重启后进入安全模式,重新分卷压缩。这次每张软盘只写一百五十兆,确保不超负荷。前两张顺利完成,第三张写到一半,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紧接着雷声炸响,屋里灯光晃了一下。
母亲在厨房喊:“关窗户!”
他起身去窗边合拢玻璃,回来时电脑屏幕已变蓝,死机了。
强制重启后,系统提示“磁盘未格式化”。他试着修复,失败。再插回去,软驱转动几秒,弹出错误:“无法访问指定设备。”
最后一张软盘废了。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台老旧主机,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现在手头只剩四张原始备份盘,都是三天前做的轮换版本,而最新数据——包括陆家嘴实证后的全部修正记录——全存在刚损坏的这张盘里。重做一遍?时间不够。手动录入一条条核对?至少需要十个小时。
他拆开报废软盘的塑料壳,镊子夹出里面的圆形磁片。表面有一道细痕,像是刚才强行弹出时刮到的。他用眼镜布轻轻擦拭,换另一台电脑试读,依旧识别不了。
桌上散落着五块方形塑料片,像一堆沉默的残骸。这些日子熬过的夜、反复校验的数据、一条条手动输入的成交记录,全都系在这几张薄片上。要是明天拿不出完整资料,别说参赛,连“金融洞察系统”的可信度都会崩塌。
他拿起电话,拨通林悦家号码。
听筒响了三声,她接了起来。
“是我。”他说,“我可能……没法参赛了。”
那边安静了几秒。
“你在哪?”
“在家。”
“等我。”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他开门,林悦站在门口,头发被雨打湿了些,手里攥着一个黑色U盘。
“我爸单位淘汰的,说还能用。”她递过来,“128兆,比我哥的随身听都大。”
他接过看了看,接口是标准USB Type-A,Windows 98能认,但兼容性不一定好。
“你爸知道吗?”
“说是存编程作业的。”她看了眼屋里的电脑,“你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吧?别磨蹭了。”
他插上U盘,系统提示需要安装驱动。他从软盘里调出驱动程序,安装后刷新,盘符终于出现。容量显示113兆可用。
够用了。
他先把Excel表格全部另存为低版本格式,再把Access数据库逐个导出成文本表。每完成一项就拷过去一张,反复测试能否正常打开。前几次都失败,文件损坏或者乱码。后来他改用纯文本中转,再导入,总算成功。
最后一个文件复制完毕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在根目录新建文件夹,命名为“Data_Backup_19980328”。为了防止混淆,也避免别人误删,他找来美工刀,在U盘外壳上一笔一划刻下同样的名字。刀尖划过塑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刻痕逐渐清晰。
林悦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
“一定要赢吗?”她忽然问。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赢。”他说,“是证明它真的存在。”
说完继续刻字,最后一横收尾利落。
他拔出U盘,**另一个接口测试,文件全部能正常读取。关闭电脑前,他又检查了一遍保存路径:E:\Data_Backup_19980328。
确认无误后,他把U盘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袋,紧贴笔记本内页。那本记满数据公式的本子此刻像一块护心镜,压着所有他曾怀疑过、修正过、重建过的数字轨迹。
林悦起身准备走。
“明天我去现场。”她说,“别搞砸了。”
门关上后,他没立刻去睡。坐在桌前,把演示稿的第一句话默念了三遍。
然后拉开抽屉,把那张摔裂的软盘放进一个空火柴盒里,合上盖子,压在笔记本底下。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刚蒙亮,他起床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衬衫。书包拉链拉好,肩带扣紧。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电脑主机,按下电源键测试是否正常启动。
屏幕亮起,系统自检通过。
他转身锁门,脚步落在楼梯上,一层一层往下走。
阳光从楼道窗口斜照进来,落在书包侧袋的位置。那里没有软盘滑动的声音了。
他的右手始终贴着书包外侧,掌心抵着夹层的位置。
U盘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