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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力跟张成功一直送外卖到凌晨两点。
最后一单送完，电动车的电量也只剩最后一格，虚弱地闪烁着红光。
张成功瘫在电动车座位上，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是灌满了铅，每动一下都又酸又沉。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手机里的外卖骑手APP。
余额那一栏，一个数字明晃晃地刺进了他的眼睛。
三百元整。
看着这个数字，张成功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他有多久，没有靠自己的双手，这么踏踏实实地挣过钱了？
想不起来了。
曾经，他老婆也哭着求他，别赌了，去送外卖吧，踏踏实实干活，总能过上好日子的。
可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送外卖？一天累死累活挣个一二百，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他欠下的那些烂账。
太慢了。
只有赌，只有在赌桌上，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翻盘，才能把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没钱了，他就去借。
朋友、亲戚，借了个遍。
实在借不到了，他就把手伸向了家里，伸向了妻子藏起来给孩子看病的救命钱。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静下心来，一单一单地去挣这几块钱的配送费。
三百块。
这个数字，跟他欠下的三百万比起来，渺小得可笑。
但现在，这三百块钱在他眼里，却比那三百万的债务还要沉重，还要滚烫。
王大力说得对。
大钱，都是从小钱一分一分挣来的。
说这话的王大力今年才26岁。
而他，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活了大半辈子，才刚刚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他早点有这种觉悟。
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母亲活活气死。
他的老婆孩子又怎么会绝望地离开他。
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大力，谢……谢谢。”
张成功转过头，看着王大力，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哎哟，大哥，你这是干啥啊。”王大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车停稳。
“咱们是兄弟，跟我客气啥！”
“都是苦命人，我能帮你的，也就是开导开导你，帮你算算走哪条路线，让你多挣点。”
“行了，送了一晚上了，肚子早叫唤了，走，吃饭去！”
王大力带着张成功，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深处，一个路边摊的灯箱在夜色里散发着昏黄的光。
王斯葱正坐在一个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面前的折叠桌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三瓶已经开了盖的啤酒。
他一看到王大力和张成功，眼睛一亮，立马挥了挥手。
“大力，这边！”
“嘿，你瞅瞅，葱少这是已经给咱们把酒菜都备好了。”王大力朝着张成功笑了笑。
“我、葱少、还有默子，每天送完外卖，就喜欢在这儿，或者旁边那个烧烤摊撮一顿。”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不能光想着挣钱，也得犒劳犒劳自己。”
“今晚，我请客。”
王大力拍着胸脯，领着张成功走到了王斯葱面前。
“你们俩怎么才来啊。”
王斯葱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但嘴角却咧着。
“等你们半天了。”
他拿起一瓶啤酒，递给了王大力，又顺手拿了一瓶递向张成功。
他本来以为跟着王大力来的是陈默，看到是一张陌生的脸时，动作顿了一下。
“新来的兄弟？”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停顿。
“来，坐。”
“诶。”
张成功眼圈又红了。
自从走上那条不归路，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人这么自然地递给他一瓶酒了。
这一刻，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大哥，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走一个！”王大力举起酒瓶，跟两人碰了一下，仰头就“吨吨吨”灌了一大口。
“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响亮的嗝。
“还是这冰镇啤酒带劲儿！送了一晚上，就盼着这一口呢！”
“出息。”
王斯葱嫌弃地撇了撇嘴，这种三块钱一瓶的廉价啤酒，他以前别说喝，听都没听说过。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玩意儿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好喝。
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送完外卖，和这帮穷哥们坐在这儿，吹着牛，喝着冰啤酒，听他们聊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底层生活。
他也举起瓶子，“吨吨吨”地灌了半瓶。
“谢……谢谢。”
张成功又说了一声谢谢，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新来的？”王斯葱看张成功一直这么拘谨，这才正眼打量了他一下。
“也是被那个姓林的，忽悠来的？”
“不……不是。”张成功连忙摆手，“我是自愿来的。”
“自愿？”王斯葱咧嘴一笑，想起了自己当初好像也是“自愿”的。
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多亏了这个当，不然他怎么能体会到这种，奋斗的快乐。
“行了，不管怎么来的，坐在一块儿，就是缘分，谈点高兴的事。”
王斯葱举起酒瓶，又带头跟两人碰了一下。
“对了，默子那家伙呢？”
“怎么还没来？”
几人本以为陈默随后就到，结果喝了快半个小时，还没见到陈默的影子。
“对啊，他人呢？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王大力掏出他那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拨了陈默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他又打了一遍。
还是没人接。
王斯葱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王大力准备打第三遍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默子！你特么被外星人抓走了啊？打这么多遍电话都不接！”王大力一上来就嚷嚷开了。
“我、葱少，还有新来的张哥，都在老地方等你呢，赶紧滚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陈默略带歉意的声音，背景里还有点嘈杂。
“大力，不好意思啊，今晚我就不过去了。”
“你也知道，明天我的书就上线了，费总编找我，我们正在交流后面的细节呢，走不开。”
“哦，这样啊！”王大力一听是正事，脸上的失落瞬间就没了，反而替他高兴起来。
“那你好好整！正事要紧！等你发了稿费，可得记着请我们去大保健啊！”
“没问题！”
陈默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默子在跟总编聊工作呢。”王大力放下手机，一脸的得意。
“来不了了。不过他答应了，等发了工资，就请咱们去大保健！”
“来，为了默子的前程，走一个！”
王斯葱没举杯，只是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半。
“这个点，跟总编聊工作？”
“那个总编叫向日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