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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街头,冷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在脸上有点疼。
王斯葱骑着那辆快要散架的电动车,把一份滚烫的麻辣烫送到了老旧居民楼的六楼。
这破楼没有电梯。
他爬上来的时候,肺里像是着了火,全身上下都在抗议。
敲开门,里面是一个戴着厚框眼镜的年轻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
“谢谢啊兄弟,辛苦了。”年轻人接过外卖,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递了过来。
王斯葱拿着那瓶水,愣住了。
这是他今天晚上,收到的第七瓶水。
他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浇灭了心头那股无名火。
他回头看了一眼楼下。
王大力正靠着他的破电动车,傻呵呵地盯着手机里那张发黄的旧照片。
不远处的花坛边上,陈默抱着手机,脸上的笑容腻得能齁死人,估计还在跟他的那个什么“向日葵”聊骚。
王斯葱感觉眼前的一切都特别魔幻。
他,堂堂王首富的儿子,身价千亿的继承人,现在居然在跟两个穷光蛋为了几块的配送费,在这座城市的深夜里玩命。
……
此时的梦想收容所里,灯火通明。
刺鼻的油漆味混合着电焊的火花,让这里看起来像个正在连夜赶工的黑作坊。
林宇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堆水泥沙子旁边,手里捧着那碗加了两个蛋一根肠的豪华版泡面,正监督着几个工人施工。
“哎,那个谁,厕所那面墙,给我往里灌满水泥,别用空心砖,不结实。”
“还有天花板上那个洞,不是让你们补上。”
“是让你们给我装个信号接收器,对,就那个跟卫星锅似的大铁盘子,朝南边摆,角度给我调成四十五度,风水好。”
领头的工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递上一根皱巴巴的烟,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林总,您这……这到底是想干啥啊?”
“您这装修的路数……我干了二十年,真是头回见。”
林宇吸溜一口面汤,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不懂。”
“我这是在搭建一个,通往梦想的桥梁。”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无数蜂鸟音乐的用户,在打开APP的瞬间,都以为自己的手机中了病毒。
或者以为自己一觉睡醒,穿越回了二十年前。
往日里,那个由国际巨星代言,设计感拉满的“八戒汽车”广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丑得让人眼睛疼的图片。
【你有梦想吗?】
【立刻加入梦想收容所,这里,就是你梦想起航的地方!】
那堪比上个世纪页游广告的红配绿,那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字体,那充满了传销组织气息的文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每一个用户的脸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蜂鸟音乐的官方微博、各大应用商店的评论区,瞬间被愤怒的用户彻底攻陷。
“@蜂鸟音乐,你们是被盗号了吗?首页挂的是什么玩意儿?重金求子的广告都比特么这个有设计感!”
“已卸载,再见。一个音乐APP,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品味?”
“笑死,梦想收容所?我昨天刚在电线杆上看到他们的招聘,诚招刮痧技师,月薪十万,工作地点缅北,包机票哦亲。”
用户在骂,而金主爸爸,已经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蜂鸟音乐市场部的办公室。
电话铃声尖锐得像是催命的符咒。
“李曼呢!让她给我滚出来接电话!我们的年度战略合作,你们说撤就撤?还换上这么个玩意儿来恶心我?违约金准备好了吗!”
市场部主管握着听筒,手抖得像是筛糠,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他肥胖的脸颊往下淌。
他旁边的运营部负责人,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后台那条代表着用户活跃度的数据线,像是失控的跳楼机,正直挺挺地往下掉。
完了。
全完了。
那个疯女人,真的把蜂鸟音乐,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蜂鸟音乐,顶层董事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所有的董事都到齐了,一张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惊恐。
市场部主管像个斗败的公鸡,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都在发颤地汇报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
“够了。”
主位上,一个穿着中式盘扣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轻轻敲了敲桌子。
他就是蜂鸟音乐的董事长,赵启年。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启年环视一周,看着那些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
“这件事,是我同意的。”
一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开!
“赵董!您糊涂啊!”
一个地中海董事猛地站起来,痛心疾首。
“这简直是自寻死路!投资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另一个董事也跟着咆哮:“我要求立刻撤下广告,并且罢免李曼的一切职务!她已经不适合做总编辑了!”
赵启年没有理会这些叫嚷。
他只是看着那张投射在幕布上,被所有人唾弃的招聘广告,眼神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光。
“各位,我们蜂鸟,在舒适圈里待得太久了。”
“久到我们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
他站起身,慢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当初我们成立蜂鸟,不就是想给那些真正有才华,却被埋没的音乐人,一个发声的机会吗?”
“可现在呢?我们签的是谁?是那些靠着资本堆砌出来的流量明星!我们做的是什么?是迎合市场,毫无灵魂的口水歌!”
“我们,已经变成我们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这个林宇,这个梦想收容所,是毒药,也是解药。”
“成了,蜂鸟就能浴火重生。败了……”赵启年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所有的后果,我赵启年一个人承担。”
他走到门口,拉开沉重的木门,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李曼。
“李曼。”
“陪我去一趟梦想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