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是在二十多天后回来的。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小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连日来担心他出意外、受重伤的提心吊胆，总算随着他熟悉的身影烟消云散。
傍晚下班，小荔和陆妈妈并肩往家走。路上，小荔敏锐地察觉到陆妈妈频频侧目，嘴唇动了又动，像是有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却始终没说出口。小荔没有主动追问，她向来不喜欢探人隐私，想着若是真有要事，总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可这份沉默反倒让陆妈妈更显局促，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脚步落在马路上的轻响，气氛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推开陆家大门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陆爸爸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陆怀瑾正站在一旁打下手，父子俩低声说着什么。客厅沙发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捧着饼干小口啃着，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这个家。
“陆伯伯好！”小荔笑着打招呼，目光不自觉地在小姑娘身上停了停。
陆怀瑾立刻从厨房探出头，眼底漾起暖意：“小荔下班了？饿不饿？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
陆妈妈在一旁打趣：“你妈就站在这儿呢，眼里倒只有小荔了？”
小荔和陆妈妈在沙发上坐下，小姑娘立刻停下吃饼干的动作，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小荔，像是在研究什么新鲜事物。小荔忍不住轻声问：“伯母，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呀？”
陆妈**笑容瞬间有些僵硬，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这是……老二战友的孩子。”
“哦？”小荔看着她，等着后续的解释。
可陆妈妈却像是被烫到似的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说完便匆匆走进了厨房，留下小荔和小姑娘面面相觑。
陆妈妈靠着厨房的门框悄悄叹气，心里直犯愁：这事没提前跟小荔说，老二也太糊涂了。
小荔觉得今天的陆妈妈实在反常，便转向小姑娘，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啦？”
小姑娘抿着嘴摇摇头，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啃起饼干，对陌生人的搭话全然不理睬。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红烧鱼泛着油光，青菜翠绿欲滴，小荔由衷夸赞：“陆伯伯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光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陆爸爸被夸得眉开眼笑：“喜欢就多吃点，管够！”
饭桌上，小姑娘紧挨着陆怀瑾坐下，他几乎没顾上自己吃饭，先细心地给孩子夹菜、喂饭，动作温柔又熟练。小荔看着这一幕，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他们相处这么久，他从未对谁这么细心过，连对她都少了这份‘下意识的呵护’，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正瞒着她，连吃饭都变得心不在焉。
“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小荔放下筷子，再次开口询问。
陆怀瑾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是我们洪营长家的孩子。”
小荔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我在等你说清楚”。
他避开她的目光，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筷子，轻声道：“吃完饭再说，好吗？”
小荔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的疙瘩却越缠越紧。
饭后，小荔站起身：“你送我回去吧，正好路上说。”她转身对陆爸爸和陆妈妈客气地告别：“陆伯伯，伯母，谢谢你们今晚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两人走在夜色渐浓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怀瑾踢着脚下的石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洪营长从我入伍起就是我的领导，我们情同兄弟，他曾经还替我挡过子弹。”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去年出任务的时候，他牺牲了。”
小荔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孩子家就在部队附近的村子里，她妈妈最近要改嫁，说带着孩子不方便，就把孩子送到部队来了。”陆怀瑾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看向小荔，眼神里带着期盼和紧张，“我想……我想收养这个孩子。”
小荔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凉得发疼。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孩子的妈妈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改嫁？她怎么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陆怀瑾叹了口气：“她性格太软弱，怕孩子跟着去受委屈，就……”
“为母则刚，她可以选择不改嫁的！”小荔的声音忍不住提高，“手里拿着抚恤金，部队也会给孩子抚养费，怎么就到了要舍弃孩子的地步？”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陆怀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她改嫁的那户人家说了，进门不能带‘拖油瓶’，她一个农村妇女没依没靠，对方条件好，她舍不得放弃……”
陆怀瑾艰难地解释：“她说……她说我们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小荔脸上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她倒是会为自己打算，凭什么要别人替她扛下这份担子？”
陆怀瑾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荔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事什么时候定的？你已经做决定了，是吗？”
“我刚回来，还没办手续，就是想先跟你商量，听听你的意见。”陆怀瑾急忙解释。
“商量？”小荔气得笑了出来，“孩子都已经领回家了，你现在跟我说商量？那如果我的意见是不同意呢？”她的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微微发颤。
陆怀瑾再次陷入了沉默，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小荔不再说话，脚步走得又快又急，鞋踩着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心里的委屈。然后头也没回就走进医院宿舍楼。
回到房间，她锁上门，没有开灯。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漏进一缕昏黄的光，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得她指尖微微发颤。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刚才路上的争执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她径直走进了空间，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她太了解自己了，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爱心有，但绝没到能替别人养孩子的地步，更何况这孩子还有亲生母亲在世。
说她自私也好，冷漠也罢，她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委屈自己。人生在世，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她连自己未来的孩子该怎么养都还没头绪，更没勇气去承担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想到陆怀瑾，小荔心里又添了几分失望。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先斩后奏，连提前商量的意思都没有。若是他想出钱帮助战友遗孀，她绝不会反对，可收养孩子……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陆怀瑾回到家时，父母还在客厅等着。陆妈妈急忙迎上去：“跟小荔说了吗？她同意了？”
看儿子低着头不说话，陆爸爸皱起眉：“吵架了？”
陆怀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她生气我没提前跟她商量，自己做了主，然后就走了，没回头。”
陆妈妈一听就急了：“你也是！凭什么要我们家养这个孩子？换作是我，我也生气！”
“可洪营长救过我的命，他的孩子没人管，我不能不管啊！”陆怀瑾红着眼眶，喉结滚动了几下辩解：“那孩子妈妈把她扔在门岗就走了，我总不能看着她流落在外。”
其实**里收养战友孤儿的事并不少见，但大多是已婚夫妻，像陆怀瑾这样还没结婚就想收养孩子的，确实没有先例。
小荔在空间里慢慢收拾着前世带来的房子，看着屋里堆放的金银珠宝和翡翠玉石，心情渐渐平复了些。她看着这些积攒的财富，心里默默感叹：自己其实已经这么富有了，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真正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和手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