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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万里看着眼前哭得脱力、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的张晓敏,额角青筋直跳,一股邪火在胸腔里翻腾。他攥紧了拳头,真想狠狠扇醒这个糊涂透顶的姑娘!
警察带着张晓敏返回邮局的这一路,跟来了好多看热闹的群众,人群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千三百多块啊!我的老天爷,这得是多大一笔钱!说没就没了?”
“啧啧啧,听说是在供销社买衣裳的时候让人摸走的?这姑娘心可真大!”
“怕不是自己挪用了,编的瞎话吧?”
“完了完了,捅破天了!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赔?拿什么赔?砸锅卖铁也不够零头啊!”
“都——安——静——!”田万里猛地一声断喝,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内外所有的杂音:“工作!手上的活都别停下!左秋生!”
“到!主任!”左秋生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后背都绷紧了。
“你,立刻去营业厅!”田万里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安抚窗口同志,告诉他们,天塌不下来!业务照常**!”
“是!主任!”左秋生不敢有半分迟疑,转身小跑着冲向前厅。
田万里的目光转向哭的抽噎的张晓敏:“张晓敏停职反省,配合调查!在她回来之前——不,在她的事情处理完之前,出纳的工作暂时由王小荔接管!”
田万里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现在,立刻清点财务室所有现金和账目!特别是昨天的,给我一笔一笔核对清楚!所有票据、存根,一张都不能少!我需要一份清晰、准确的报告!把丢失的营业款账目先封存好,单独记录,等我指示!”
“明白,主任!”小荔的声音沉稳异常,没有丝毫犹豫或推脱。她迅速起身,几步走到张晓敏的座位前。张晓敏像一摊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双眼红肿得像烂桃,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只有肩膀还在神经质地**,对外界毫无反应。
小荔没看她,直接拉开抽屉,找出张晓敏保管的钥匙串,动作麻利地打开那个沉重的铸铁保险箱和旁边的木柜。一股混合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散出来。她拿出账本、票据盒、现金登记簿,回到自己座位,开始埋头工作。算盘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脆,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田万里看着小荔沉稳利落的动作,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张美丽几次想站起来去安慰张晓敏,但看着田主任冰冷的侧脸和外面同事们复杂的眼神,终究没敢动,只是担忧地绞着手指。
时间在小荔飞快地拨动算珠核对着账目中缓慢流逝。小荔全神贯注于账目,效率惊人地完成了初步清点,将一份条理清晰、数据详尽的报告很快完成。当前现金余额、昨日营业款丢失情况,银行账户余额……一目了然。
田主任拿报告时,脸色依旧阴沉的能滴出水。但当目光扫过那工整的字迹和分明的条目,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将沉甸甸的钥匙串递给小荔:“做得很好。下午营业厅的收入,由你直接接收、登记、封存保管。钥匙你拿着。”
“是,主任。”小荔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感觉接过的是一份烫手的责任。
田主任攥着报告,又匆匆折回办公室,门内隐约传来他压抑着怒火向上级汇报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气氛依旧凝重,同事们各怀心思的埋头做事,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依旧没有人离开。
不多时,一阵压抑的哭声由远及近。张晓敏的父母,一对面容愁苦、衣着朴素的夫妇,被左秋生引了进来。左秋生低声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末了严肃道:“张晓敏同志暂时停职,在家等待单位进一步通知和警方的传唤,务必配合调查。”
当张晓敏妈妈听到丢了这么一大笔钱时,眼泪瞬间决堤。她猛地扑向女儿,带着哭腔狠狠捶打张晓敏的肩膀:“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啊!单位那么大的信任交给你,你.....你揣着钱去逛供销社?!家里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你个败家玩意儿啊!呜呜呜……”撕心裂肺的哭骂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堵。一千三百六十八块!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四五年!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张家三口。
众人听着这绝望的哭声,心里也都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工作保不住几乎是板上钉钉,这笔巨债更是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
左秋生看了看表,沉声道:“好了,都收拾一下,先下班!下午一点,准时到岗!”
人们像得到赦令,沉默地鱼贯而出。胡甜甜和小荔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说张晓敏她到底咋想的?”胡甜甜忍不住小声嘀咕,“揣着那么多钱,不赶紧存银行,还敢往供销社那人堆里扎?胆子咋那么大呢!”
小荔也说:“这事还不算完,丢了这么多钱,估计得让她赔。”
胡甜甜倒吸一口凉气:“赔?一千三百多啊!她家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吧?”
“赔不起也得想办法呀”小荔也无奈的说道。
两人匆匆赶回巷子,远远看见小荔爸王有田正焦急地锁门。
“爸,你锁门干啥?要去哪儿?”小荔扬声问。
“哎哟!大闺女!”小荔爸闻声回头,一脸焦急,“这都过下班点了,你没回来,我这心七上八下的,正想去你单位看看呢!”
父女俩进屋,桌上饭菜还温着。小荔边扒饭边简单说了单位的事:“……出纳张晓敏,本该拿着营业款去存银行,结果半道拐去供销社买衣服,钱让人偷了。”
小荔爸眼睛瞪圆了:“上班时间逛供销社?还带着公款?糊涂啊!丢了多少?”
“一千三百六十八。”小荔咽下饭。
“多.....多少?!”小荔爸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上,声音都变了调,“胖丫,你说多少?一千三百六十八块?!”
“嗯。”小荔肯定地点点头。
“我的老天爷!”小荔爸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们单位一天能收这么多钱?这…这…闺女啊!”他猛地抓住小荔的手,语气急切,“你可千万离那钱远点!这么大数目,带着去银行都跟揣个炸弹似的!太危险了!听见没?”
“放心爸,”小荔安抚地拍拍父亲的手背,避重就轻,“我只管记账对账,不经手现金。”她没敢提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和下午即将接手的新任务。
下午回到单位,气氛依旧压抑。小荔的工作其实上午已梳理清楚,但整个邮局都笼罩在低气压下,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本,留意着动静。
一个刺眼的事实浮出水面:李宝峰,从头到尾,消失了。
从张晓敏事发崩溃,到父母绝望哭嚎,再到她被停职带离……张晓敏那个“体贴入微”的对象,连影子都没露一下。平时像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围着张晓敏转,嘘寒问暖,甜言蜜语。如今出了事,需要他哪怕一句安慰或支撑的时候,他却溜得比谁都快。
“呵。”小荔心底冷笑一声,渣滓! 这人的凉薄嘴脸,此刻暴露无遗。她几乎可以预见:一旦张晓敏彻底失去工作,背上巨债,李宝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她,撇清所有关系。
张晓敏啊张晓敏,为了给这么个晦气玩意儿买件生日衣服,生生把自己的前程、父母的指望,全都搭了进去。家里此刻,怕是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女人呐,找对象,真得把眼睛擦亮,脑子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