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只是一颗棋子。
更可悲的是,他不为他自己是棋子而伤心。
而是为师兄们更悲痛。
他本只觉自己该死,因为没能救得了他们,可如今才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是他动了道心,妨碍了别人的计划,才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可是,他们也是他的弟子啊。
他怎么可以!
风宿渊这一刻才明白,燕渡月的心意是真,可为何要赶在这一刻向他表明了。
因为师父的背叛,是比任何人的背叛,都要来得难以接受。
她害怕他崩溃,所以才以自己来安慰他。
风宿渊知道真相的这一刻,没有崩溃,没有失控,更甚者,安静得有些可怕。
他只是静静坐着,低着头,整个人被悲痛环绕着。
燕渡月看着他,满眼心疼,紧握住他的手。
“阿渊,回京吧,我陪你一起。”
风宿渊抬头,那通红的眼眸看尽燕渡月的眼底,伸手将她轻柔揽进怀里。
“这是一场硬仗。”
燕渡月自然知道。
风宿渊想要讨回公道,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师父,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燕芳汀所知道的那一世里,风宿渊死无葬身之地的原因,或许便是这了。
但这一世不同,有她在他的身边,她相信,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我知道。”
燕渡月轻笑,“是时候,再把京都,掀翻了!”
闻言风宿渊一声苦笑,却再没有言语。
他们之间,从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一切皆是心意相通。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
风琊湾一事过后,燕渡月和风宿渊第二日便启程回京。
一路同行的,还有居高寒和苍兰。
一切的真相揭晓之后,风宿渊和苍兰的关系也缓和了下来。
苍兰的灭族之仇,自然也是要讨个公道的。
一路上气氛压抑,唯有燕渡月,是风宿渊那冰冷之中唯一的温热。
马车颠簸,风宿渊看着怀中疲累睡去的燕渡月,眼底皆是温柔。
指尖抚过她的脸,细细描画着她的轮廓。
等燕渡月皱眉时,才不舍得放下打扰她的手,继续将她抱紧。
长途跋涉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京都城外。
夜色浓郁,寂静无声,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的。
城内热闹非凡,但燕渡月等人站在城外看着这阴暗的城墙,神色低沉。
居高寒回驭诡司复命,风宿渊自是要去钦天监。
这是事先便说好的,可临分别之际,燕渡月还是从身后抱住了风宿渊。
“要小心。”
风宿渊点点头,回身摸了摸燕渡月的头,“放心,等我回来。”
看着风宿渊的身影消失,不知为何,燕渡月总有些不安。
伏安和伏霖已经去暗地安排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燕渡月则是带着苍兰,一起回了揽月竹苑。
燕渡月也在为还未发生的一切做着准备,风宿渊已然到了钦天监外。
片刻的犹豫之后,他才紧握着双手,走了进去。
今日的钦天监格外安静,一路进去都未看见有人走动。
直入内里,熟悉的身影坐在院中石桌前,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风宿渊快步上前,不等他开口,任敬已经径自饮了一杯酒。
“你果然,还是都知道了。”
随即一声叹息,任敬很是无奈,“在你说要去风琊湾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会有这一日,可是为了九转续灵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你才选择,将你亲手养大的子弟们,都送上死路吗?”
一声质问,让任敬端着酒杯的手一颤,他眼底悲痛无奈。
“阿渊,你不知道你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为了天下,我必须要这么做!”
“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皇权和地位?”
风宿渊走到任敬身前,整个声音都在颤抖着,“师父,他们可都是视你为亲生父亲的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闻言,任敬双眼紧闭泪珠滑落。
“所以啊,这八年来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忏悔。”
任敬说着,转头看向风宿渊,“阿渊,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可一步一步已经走到了如今,早就没有退路了。可是,我是真的…对你不忍心。”
看着任敬眼底的血红和泪光,风宿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师父,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任敬的手颤抖着抚上风宿渊的肩,“阿渊,不要过问这一切,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肩上的手松开之际,身前的人影轰然倒地。
一起猝不及防,风宿渊抬眼看去,只见任敬已然倒在地上,唇角满是黑色血迹。
毒。
风宿渊眼底一颤,看向那酒壶。
随后立马上前,掏出药瓶却被任敬拦住。
“没用的阿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成全我吧,成全我让我解脱,让我不再困在这愧疚里,让我亲自去向他们赔罪吧。”
“师父不要,我已经失去了他们,不能再失去师父了。”
“阿渊,不要自责,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在师父,是师父的利用和私心,一直将你困住。我本以为,我可以一直狠心下去,但最后发现,我做不到了,所以阿渊,离开京都城,离开这一切的漩涡,越远越好。”
话音一落,任敬便一口黑血喷出。
即便风宿渊想要施救,也无济于事。
任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
“师父!”
“阿渊,听师父的话,一定要听。”
任敬说着,暗地将一方印鉴塞进了风宿渊的手中,随后俯身到了风宿渊的耳边,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在风宿渊眼底震惊之际,任敬所有的气息,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夜风寂静,无声将悲痛掩埋。
风宿渊颤抖着收紧手臂,将他同样尊如父亲一样的任敬抱紧。
血泪滑落,他痛哭出声。
那是最后的失去,那些曾经的爱与恨,也在此刻彻底消失。
“师父!”
最后的哀嚎之时,远在揽月竹苑的燕渡月突地捂住了心口。
脸色惨白,刚刚一瞬的心疼让她满是不安。
她随即飞奔而出,当看见任敬的命星彻底黯淡消散,她也瞬间红了眼眶。
“阿渊!”
此刻任何也无法阻挡,她不顾一切冲向了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