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暑气正盛。
随着旱魃婚期临近,降臣带着阿姐离宫北上,萧砚在杭州定下二十二行省的大略后,便将一应繁琐政务尽数推给了敬翔与冯道,自己也带着女帝、姬如雪,以及早就在宫阙里待得发闷的蚩梦,离开了杭州,一路南下,巡览吴越之地。
平闽战事烽烟将起,天子却已悠然走过了会稽、诸暨、义乌,略览过浙中山水后,此刻已身在婺州。
因已至酷暑,日头已然带了十足的烈性,幸而这婺州城依水而建,穿行在街市之间,河风挟着湿润的水汽拂面而来,倒也驱散了几分暑意。
萧砚一身靛青常服,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发,看上去便如同一个家境殷实,携眷出游的寻常士子。当下正负手走在前头,徐徐打量着沿街的铺面与往来的行人。
女帝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顶轻纱帷帽遮住了容颜,只余一段优雅的颈项与素白的手腕露在外头,月白的襦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姬如雪与蚩梦则落在更后面些,一个穿着水蓝色的衫子,气质清丽脱俗,一个身着彩绣衣衫,顾盼间满是灵动与娇憨。
故因此,这一行四人自成一道风景,不免引得路人侧目,但也仅止于此。
吴越首附大唐,虽比所谓新划定的江苏、江西要少了许多血腥清算,但期间被抄家夺产的豪强亦不在少数。富家子弟正值惶惶之际,眼见这男子携三美同游,身形高挺健硕,气度不凡,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万一是北面哪位新贵大员的公子,这多看两眼,万一莫名惹恼了人家,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婺州窑的瓷器,釉色确有其独到之处。”萧砚在一处窑口开设的铺面前停下,拾起一只青瓷碗,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碗壁的厚薄与釉面的光泽,与女帝三人道:“胎骨坚实,釉色清透,不比官窑逊色多少。”
女帝纤指轻抬,将帷帽的垂纱撩起一角,露出精致的下巴,亦是微微颔首:“听说婺窑近年革新了釉方与窑炉,成品率与品质确有提升。而今南北漕运便利,今后若能打通海路,以其价廉物美,或可成为商贸大宗。”
铺子里的老窑工见这几位客人气度不凡,忙上前陪着笑:“这位郎君,娘子,好眼力!咱婺州窑的火候,是祖辈几代人传下来的,不敢说比肩官窑,但在民间用度里,绝对是这个!”他说着,用力翘起大拇指。
萧砚笑了笑,放下瓷碗,又与老窑工闲聊了几句战后窑口的生意、当下柴炭的价钱。老窑工见这年轻郎君言语随和,问的又都是行内话,不似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头头是道。
女帝和姬如雪在一旁安静听着,各自带着浅淡轻笑,蚩梦则蹲在一旁,好奇看着匠人给瓷坯上釉,蠢蠢欲动,似乎很想亲自试试。
萧砚注意到她的神情,便笑着对老窑工道:“老丈,我这位小夫人好奇心重,不知可否让她也试试这上釉的乐趣?我们愿按价付钱,损毁了也照价赔偿。”
老窑工见他们态度诚恳,又衣着光鲜,略一犹豫便爽快应下:“使得,使得!几位贵人若不嫌弃,这边请,有些小件素坯,正好可以让这位小娘子试试手。”
在匠人的简单指点下,不仅蚩梦兴致勃勃的拿起釉刷,连萧砚、女帝和姬如雪也颇觉有趣,各自选了个小杯或小盏,小心为其涂上釉浆。
过程虽不免生疏,甚至蚩梦手上、袖口都沾了些许釉料,引得众人发笑,却别有一番趣味。
事毕,萧砚便对老窑工道:“老丈,这几件坯子,劳烦你入窑一并烧了。待出窑后,我派人来取,银钱一并结算。”
老窑工连连答应,心中暗喜,这几位客人一看便非寻常,这笔生意做得值当。
离开窑铺,一行人又徐徐转入一条更为热闹的街巷,嗅着空气中弥漫着蚕丝与染料混合的独特气味,抬头一扫,便见几间规模不小的丝绸作坊临河而建,里面传来织机规律的哐当声。
萧砚信步走向其中一家门面颇大的作坊,刚到门口,便有伶俐的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几位贵客光临,是想选些上好的绸缎?咱们锦绣坊的料子,在婺州可是有口皆碑的!”
萧砚扫过前堂琳琅满目的各色绸缎,随口道:“先看看料子。另外,听闻贵坊织造技艺精湛,不知可否方便看一看这锦缎是如何织就的?”
伙计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却并未立刻答应,只道:“贵客稍待,织造工坊就在后头,只是寻常不对外开放,小的需去请示一下掌柜的。”
说罢,其人便已快步走向内堂。
不多时,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随着伙计出来,想必就是掌柜。
他打量了萧砚几人一眼,见其气度不凡,尤其是那几位女眷,虽容颜半掩,但通身的气派绝非寻常人家,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便拱手笑道:“这位郎君有礼了,想看织造过程自然无妨,只是工坊内杂物较多,还请几位贵客小心脚下,随我来。”
在掌柜的亲自引领下,几人穿过前堂,来到了后面的织造工坊。便见数十架织机整齐排列,机杼声哐当不绝,每架织机前都坐着神情专注的织工,多是妇人女子,手指翻飞,梭子穿梭,绚丽的锦缎便一寸寸的在她们手下流淌出来。
“真好看呀!”蚩梦凑到一架正在织造繁复缠枝莲纹的织机前,看得目不转睛。
姬如雪也微微颔首,她长于幻音坊,见识过不少精美织物,但亲眼见到这华丽的锦缎是如何从一丝一线中诞生,仍觉不易。
萧砚看了一会儿,视线在那些面色略显疲惫却手下毫不停歇的织工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向一旁晾挂着的各色成品绸缎。
掌柜的极有眼色,见他们看得仔细,便引他们到工坊旁一处用屏风略作隔开的休息处,那里摆放着桌椅,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工坊景象,又相对安静些。
“几位贵客请在此稍坐,若有看中的花样,或是想仔细品鉴哪种料子,随时吩咐。”掌柜说着,示意伙计奉上清茶,然后便识趣的退到稍远的前堂与工坊连接处,既方便招呼,又留足了空间。
就在这时,一道身着不起眼灰色布裙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自侧门进入,目光扫过,便朝着萧砚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却是石瑶只作普通妇人打扮,走到近前,对着正伸手**一匹宝蓝色绸缎的萧砚微微屈膝,声音压得极低:“郎君。”
萧砚触手光滑微凉,头也没回,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石瑶垂着眼:“镜心魔从福州传来消息,王申知已秘密遣其养子王延禀为使,接触了我们设在建州的人。”
女帝略略抬眼,而萧砚的手在绸缎上停顿了一下,却是依旧没有转身,只颔首表示他在听。
石瑶遂继续道:“王申知表示,愿举闽地归附,并献上徐温及其党羽,只求郎君能保全王氏宗族性命。此外,他恳请郎君开恩,允许其家族保留部分田宅与数艘海船,用以维持宗族生计,不至流离失所。”
言毕,她便静候不语。
那掌柜的远远瞥见这灰衣妇人靠近与萧砚低声交谈,虽听不清内容,但见那男子气度沉稳,女子汇报时姿态恭敬,心知这必是人家主仆或有要事相商,便更加不会上前打扰,甚至还稍稍挪远了几步,目光转向他处,以示避嫌。
织工区域传来的哐当声,衬得这休息角落愈发安静。女帝帷帽轻动,转向萧砚。连旁边正在和蚩梦欣赏一匹绯色锦缎的姬如雪,也察觉到气氛的细微变化,望了过来。
只有蚩梦,仍兀自对着一匹刚搬出的缠枝莲纹绯色锦缎看得出神。
而萧砚仿佛对石瑶的禀报浑不在意,他放下绸缎,转而伸向身旁正歪着头看锦缎的蚩梦,双手轻轻捏住了她娇嫩的脸颊,左右晃了晃。
蚩梦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回过神来,不满的拍开他,嘟囔道:“小锅锅,你做啥子嘛,弄花窝的妆咯!”
萧砚这才低笑一声,松开手,转而看向石瑶,问道:“王申知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徐温那点残兵败将和他本就守不住的基业,来换他全族富贵绵长?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他停顿了下,又玩味道:“不过,他既敢动这心思,徐温那人精,在福州莫非就成了木头人,等着他王申知来卖?徐温就没什么防备,没什么自己的打算不成?”
石瑶微微躬身:“回郎君,据镜心魔观察,徐温自退入福州后深居简出,称病不出,其麾下精锐亦分散隐匿,动向不明。我们亦认为,其人表面看似蛰伏,然以其心性,绝无可能将身家性命全然寄托于王申知之信义。恐暗中必有布置,其具体后手,我们的人还在加紧查探,目前尚不明朗。”
萧砚摇了摇头,侧过脸,对身旁的女帝说道,声音也只足以让身边几人都听清:“徐温此人,能从一介小吏爬到吴国权相的位置,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绝非易与之辈。他做过一年的所谓南朝徐相,既然当下敢在穷途末路时钻入王申知的地盘,要么是拿住了王申知的什么要害,要么便是早已备下了足以反制甚至拖王申知一同下水的手段。王申知若以为能轻易拿他做晋身之阶,只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女帝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她刚欲开口,便见作坊门外又快步进来一人,其人来到近前,先是对萧砚不着痕迹的微一躬身,继而从怀中取出一封纸卷,递给了石瑶。
石瑶接过,迅速验看火漆,然后展开纸卷快速扫过,脸色微微一动。复而将纸卷递向萧砚,同时低声道:“郎君,是泉州那边的急报……”
萧砚眉梢微挑,接过纸卷,展开看了起来。
上面的字迹细密,却是简要陈述了李星云与假李在泉州凭借收拢的地头蛇打探消息,推断出徐温可能欲遣死士焚毁泉州港,以绝王申知归顺之念,并逼其一同出海的计划。同时,假李已主动前去游说泉州刺史王延彬,陈说利害。
看完,萧砚嘴角牵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将那纸卷随手递给女帝,轻笑一声:“这两个人倒是有趣,跑到泉州去,竟不是游山玩水。这番动作,时机赶得倒是巧。”
女帝接过信,与姬如雪一起看罢,眼中也闪过几分讶异,而后将信递回,评道:“洞察先机,胆大心细。尤其是李祎,竟能说动王延彬。”
萧砚将信纸随手折起,塞入袖中:“一个是赤子之心,体察入微;一个是久历黑暗,熟知鬼蜮伎俩。这两人凑在一处,倒真成了我的及时雨。”
言罢,他却蓦然转身走向那几匹品质上乘的绸缎,除了蚩梦看中的那匹绯色缠枝莲纹锦缎,又接连选了十来匹,让掌柜包起。
却是除了女帝和姬如雪外,他竟是还给降臣、述里朵等女子也一并挑了一匹,便说就算是按照女帝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些花色什么的,也都是一一对应着颇衬她们这些女子的。
见蚩梦立时被哄得喜笑颜开,抱着那匹绯色锦缎爱不释手,对萧砚又夸又赞,女帝与姬如雪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她们这个夫君,对付起女人来,果然向来都是有一套的。
而萧砚此时方似再度想起一旁的石瑶,便斜睨过去看她,石瑶也是一怔,进而迅速上前掏出钱袋,付了足额的银钱。
掌柜计算着这笔不小的生意,也同样是喜形于色,正要招呼伙计帮忙将布料包好,却见萧砚只是摆了摆手。随即,门外便进来几名精干的随从,动作利落的将丝绸接过,又迅速离去。
在他们做这些的时候,萧砚已领着几女向外走,同时对石瑶道:
“去告诉王申知,徐温想烧了他的泉州港,断他最后的退路。让他自己掂量清楚,若能识趣速将徐温首级献上,我或可考虑容他做个富家翁。若再首鼠两端,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延误了时机,但凡泉州有一星半点损失,他王氏满门,也就不必再想着什么延续香火了。”
石瑶心中一凛,立刻躬身:“是,仆明白,即刻去办。”
“还有,”萧砚补充道,“传讯给蚩离与王彦章,让他们依原定计划,向漳州、建州方向施加压力,不必再等。也该让王申知听听北面的战鼓声了。”
“喏。”石瑶再拜,旋即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萧砚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片刻后,神色复又松弛下来,对三女笑道:“走吧,再看看这婺州风物。李星云和李祎这番作为,虽有些出乎意料,但能察觉到徐温的阴谋,并试图阻止,倒也算是替泉州百姓解了一桩潜在的危难,省了我不少心思。”
四人继续沿街缓行。
婺州城虽不比杭州繁华,却也街市井然,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经过一处售卖笠帽首饰的摊铺时,蚩梦立刻被那些编织精巧的斗笠和各式绒花吸引,拉着姬如雪便凑了过去,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
女帝趁此机会,微微靠近萧砚,声音放得极轻,仅容他一人听见:“九郎,非是妾身多言,李星云与李祎此番擅作主张,深入险地,虽立下功劳,但其背后……是否亦有借此彰显能力,引人注目之念?毕竟,他们身份特殊。”
萧砚驻足等着二女,闻言看着街边斑驳的粉墙黛瓦,只是双手负后,语气平和:“云姬,你可知这世上,何种人最易惹人忌惮,也最易为人所用?”
他不等女帝回答,便自答道:“便是这等身负才干,又有所求之人。李星云求心安,求超脱;李祎求认可,求一个值得。他们今日所做,无论初衷为何,结果总归是于国有利。有心思想要表现也好,无意间顺势而为也罢,若真是庸碌无能之辈,纵有万千心思,又岂能递来这及时雨般的讯息?云姬,这天下太大,能人太多。若是籍籍无名之辈,又何德何能,担得起朕这一声‘兄弟’?”
女帝闻言,帷帽下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似是释然,又似是莞尔:“是妾身想左了。九郎胸襟,非常人可度。”
恰在此时,萧砚侧头,目光落在女帝身上。一阵微风拂过,稍稍掀起了帷帽的垂纱,惊鸿一瞥间,见她唇角微扬,眉眼间的笑意,竟比这江南的山水更为动人心魄。
故一时间,他心念微动,竟直接伸出手,轻轻将那碍事的帷帽纱帘完全撩起,挂在了帽檐上。
街角光线明朗,女帝那张明艳的容颜骤然显露,眉眼如画,肤光胜雪,周遭偶尔掠过的行人,有眼尖者瞥见,无不瞬间怔住,目光呆住,仿佛被那绝色容光所摄,连呼吸都忘了。
而女帝先是一愣,随即却并无什么羞怯慌乱,反而抬起那双凤眸,笑吟吟的看向萧砚,声音软糯:“夫君这是做什么?”
萧砚看着她,毫不避讳,坦然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云姬今日真是好看的厉害。”
女帝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眸光却更亮,她迎着萧砚的目光,笑意更深,语气带着几分娇俏道:
“哦?单是今日么?那妾身为何觉得,我家夫君……不止是今日,从来都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俊朗人物,再寻不出第二个这般人物了。”
女帝这话虽然并未刻意扬高声音,但她容颜现世,周遭人来人往的街角本就一时呆滞,遂附近每一个行人可谓都吃了这一嘴狗粮。
而所有人先是被女帝骤然显露的绝色容光所慑,呆了一呆,随即听到她这番毫不避讳的盛赞,目光便不由自主的便转向了她身前那个男子。
但见那男子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负手英挺而立,卓然气度便扑面而来,坦然接受着身旁绝色女子深情款款的注视与夸赞,那份从容与自信,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几个年轻些的男子,初时眼中难免闪过几分嫉妒与难以置信,凭什么此人能得如此佳人倾心,还这般当众不吝赞美?不过当他们看清萧砚的样貌风姿,那莫名酸意便迅速消散,长叹一声,只能暗想一下这小子真是不赖,怨不得这娘子如此,遂悻悻散去,再难与其争锋。
萧砚将周遭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却浑不在意,女帝这直白的赞美,显然取悦了这位年轻天子,遂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带着几分恣意,在这明媚的街巷中荡开。
“羞羞羞!小锅锅好不害臊!光天化日就盯着云姬姐姐看个没完,贪恋姐姐的美色!”
旁边传来蚩梦夸张的叫声。只见她和姬如雪已从摊铺回来,蚩梦鬓边簪了一朵新买的粉色海棠,手中还拿着一朵淡紫色的兰草绒花,拉着姬如雪就跑过来,指着萧砚嚷嚷。
姬如雪鬓上也别了一支海棠,衬得她清丽的面容越发皎洁,此刻也正抿唇浅笑,看着他们。
萧砚笑声未止,看着面前三个丽人,所谓帷帽半掀、笑靥如花的女帝,鬓边簪花、浅笑而立的姬如雪,还有叉着腰、故作气鼓鼓模样的蚩梦,纵有万般愁绪,亦在霎时间烟消云散。
他上前一步,伸开双臂,不由分说的将三女一同揽住,朝着市集另一头走去。
“好了,莫要让那些杂务扰了兴致。”他一边走,一边笑道,“什么闽王徐温,什么军国大事,暂且都抛到脑后去。此刻,便是小桥流水人家,便是这眼前美人儿,最为紧要。”
他臂弯中的女帝笑而不语,姬如雪微微脸红却并未挣脱,蚩梦则叽叽喳喳的举着那朵绒花要往他头上戴。四人相携而去,身影融入人流,只留下身后一街的喧嚣,以及无数道或惊艳、或羡慕、或愕然的目光。
远处,江流无声,缓缓东去。
天光云影,共此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