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舫之上,任韶扬背靠船舷,几缕发丝被春风扰动。其人身形挺拔,潇洒疏旷,一袭白袍,随风飘扬,好似流云飞雾,风采照人。
儒生越看心中越是喝彩:“好风采!”
就在这时,任韶扬移目看来,他心脏骤跳,差点钻出心窝。
儒生只觉自己如赤裸身子于风雪中,仿佛一切都被看透,刹那间低下头去。
“不妙不妙!好生凌厉的剑意!”
他心知此人极为厉害,却没想到竟厉害到这般神鬼莫测的境地。
只是一眼,就让他气血凝滞,神魂为之所夺。
照理来说,正常人面对这等举手投足间给予自己莫大威胁的存在,通常都会选择逃离。
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孔夫子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然而这儒生偏不!
他一生为剑痴,为剑狂,更为剑贪!
对他来说,什么情爱、财富、武功、声名甚至地位都无所谓。
他只爱剑,却又不珍惜剑。
这个儒生就是“剑贪”,天生具有“剑眼”,能看出其他剑手的剑心,极为神异。
他还有个师兄,便是有着“拜剑山庄第一深情”之称的剑魔。
剑贪看了看三凶的方向,咽了咽口水,向他们走了过去,抱拳拱手道:“抱歉则个,在下剑贪,见过‘剑神’!”
任韶扬“呵”的一笑,手托酒杯,漫不经心道:“你我素不相识,来作甚?”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不过九字,声音清朗,有如玉石相击。
可在剑贪听来,仿佛九口神剑迸射,惊呼一声:“妈耶!”
立马飞身而退,纵出船舫,在海面连点数下,仿佛水上蜘蛛一般,悠悠转身,又再度回到船舫。
“好!”
船上食客见他轻功漂亮,纷纷喝彩,声音惊动两岸,众人齐齐观之。
那剑贪挥手嬉笑,向着众人频频示意。
等他转身看来之时,却又马上收敛笑容,拱手道:“剑神,您是剑中之神!剑贪不过是个小人物,可我一辈子别无喜好,只是爱剑、贪剑,如今叨扰,却是想见一见您的擒龙。”
任韶扬淡淡说道:“你还不配。”
剑贪马上叫道:“何人,何人配你出剑?”他状似抓心挠肝,“我只想看一眼,就一眼呐!给我一眼就可以!”
此人对剑的钻研痴迷,几乎已走火入魔,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当年他娶了个美娇娘,洞房夜时,就是因为知道了有口宝剑的消息,便舍了娇娘,直奔宝剑而去。这女子受此大辱,含恨嫁给了他师兄“剑魔”,育有一子,也就是原著里死在步惊云掌下的“捕神”。
对了,剑贪追寻的那口宝剑,也是剑魔给他的假消息.
这师兄弟,一个贪得无厌,一个**熏心,当真是一对奇葩。
任韶扬心中对他不屑,冷冷道:“下九流的东西,凭你也配见我的剑?”随手一拂,厉喝道,“滚吧!”
剑贪见他一拂之间,尘俗尽消,宝相矜持,眉眼不动,却威严俱足,心头打了个突,不由暗叫“不好”。
嗡!
大梵幡使出,黑气滚滚,迅如风电。
剑贪见实是无法闪避,当下怪叫一声,霍地蹿起两丈多高,跃上房梁。
可哪知黑气似慢而快,当空画了个圆环,追袭而来。
剑贪瞧得吃惊,还不知发生何事,忽见黑气“刷”地侵袭,全身抖如筛糠,当下面色惨变。
黑气狂飙而去,势如山崩,其力之大,无以复加,裹挟剑贪身子,恍如流星一般落下,随后翻翻滚滚,直朝着窗外飞走。
扑通一声,剑贪整个人落入海中,波浪翻涌,消失不见。
“这人对剑又贪又痴。”红袖喝了口酒,“却并不珍惜剑,咦!好恶心的人啊。”
任韶扬冷笑:“被他看一眼都是脏了剑身。”
凔!
擒龙出鞘,爬到肩头,和他贴了贴脸,似乎很满意任韶扬的表现。
任韶扬站起身来:“走吧,吃饱喝足,咱们接着上路!”
红袖剔着牙,笑道:“我觉得那个剑贪不会善罢甘休。”
定安道:“一刀劈死算球?”
任韶扬负手走出船舫,笑道:“好主意。”
三人上了驴车,继续准备向北而行,走了半天,忽觉一阵颠簸,凝目看时,只见群峰夹峙,怪立危崖,原来已在一处山谷间。
“嗯?”
任韶扬皱了皱眉,仰头看去。
小叫花探出头来,说道:“好大的血腥味,好大的恶意!”
任韶扬道:“剑意凶邪,想是奔着我来的。”
“绝对是奔着你来的。”红袖揶揄道,“毕竟你可是‘剑神’耶!谁不想弑神,然后登神?”
“我从没认为自己是神。”任韶扬的声音悠悠传来,“可我也不会给这些渣滓任何机会。”
小叫花问道:“什么机会?”
任韶扬笑道:“活着的机会。”
就在这时,坐在车顶的定安指着远山大叫:“瘸子,小叫花,你们看!”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一处平直如削的崖壁上,以鲜血为墨,泼洒挥毫着一个大字。
一个世人为之心悸的字——魔!
“呵,好装啊!”红袖不屑一笑,口中吐槽不断。
任韶扬淡淡地说道:“定安,你看到这个字有什么想法?”
“呸!”定安不屑一笑,“偷我的创意!”
任韶扬和红袖莞尔一笑。
当年在洞庭湖畔,定安曾说要创一门刀出飙血,血落成字的招法。
这个创意,后面便完善成了“水火既济”,不求血落成字,反而追求高温蒸熟敌人。
尽管少了些逼格,却更为凶狠。
只是。
当看到有人竟然将这个创意实现了,定安心中还是不平衡,气鼓鼓地不断冷哼。
任韶扬和小叫花都鬼精鬼灵的,自然知道定安心中酸涩,却并没有安慰他。
这玩意儿,就像是你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不要去美化它,因为无论如何选都会有遗憾。
人不应停留在过去。
要知棋局成败不在一招,而在招招;人生精彩,亦不在一朝,而在朝朝。
此谓——落子无悔。
定安生了会儿胖气,便自己消解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内耗,也从不在自己身上找不自在。
三人坐车继续向前飞驰,一路人烟渐少、峰峦起落。
“前面就是出口!”定安坐在车顶上指着前方,“难道真没有埋伏?”
任韶扬嘴角噙着笑:“越是快到终点,越是最危险的时候。”
“这话在理!”红袖说道,“多少英雄好汉陷在黎明前?”
“咱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定安嘿嘿笑道,“就是一群土鳖,可没那么容易死。”
三人说着话,接近出谷,忽听一声大喝:“止步!”
“嗯?”
三凶一脸不善地扭头看去。
林中沙沙有声,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神色倨傲的青年,从一块巨石后面转了出来。
不远处也掠下十数道黑影,动如脱兔,显是武功不俗。
任韶扬眼睛一眯,瞧着青年,只见此人容貌俊美,身材高大,披风猩红如血,一身傲气简直直冲天际。
“在下拜剑山庄傲天,见过任剑神!”
青年一振披风,举剑抱拳,淡淡地说道。
任韶扬看了眼他手中古剑,冷冷说道:“这江湖有意思,什么蝇营狗苟之辈也敢拦路。”
“你?!”
傲天大怒,戟指道,“任剑神,我尊你是剑中之神,何故辱骂于我?”
任韶扬看了看山里的山雾,盈盈绕绕,遮蔽的阳光朦朦胧胧,冷笑一声:“你不配与我说话,闪开。”
仓啷!
傲天拔剑出鞘,厉喝道:“任韶扬!我拜剑山庄本意请你前来一观‘绝世好剑’出世,谁知你竟然如此傲慢无礼!”
他横剑在胸,冷冷叫嚷道:“很好!本少爷就以‘大钝剑’会一会你的擒龙,拔剑!”
说话间,傲天已经纵身而起,持剑刺来。
任韶扬坐在驴车上,手脚不动,身子也不起,只是眼眸一亮。
“噌!”
傲天陡觉全身一虚,心中黯然,咔嚓一声,手中“大钝剑”竟仿佛纸糊的一般,碎成了渣。
任韶扬微微侧头,看向他的胸口。
嗡!
一股偌大的压力重叠而至,傲天无法呼吸,体内真气冻结,浑身气血凝滞,整个人狂喷一口血,猝然倒飞而回!
这几下兔起鹘落,看似很繁复,实则不过眨眼间,就见傲天飞过去又嗷嗷叫着喷血倒飞回来。
拜剑山庄所有人都愣了,待到傲天扑通倒地之时,方才群情沸腾。
“少庄主!”
“你怎么啦?”
“咱们为少庄主报仇啊!”
拜剑山庄之人见状,纷纷举剑大叫着冲来。
任韶扬双眸神光开阖,口中淡淡说了句:“去!”
噌噌噌!
缭绕的山雾纷纷被无形气机牵引,眨眼间,抽出数十道灰蒙蒙的雾剑,从天而降,咻咻激射如电,好不神异。
噗噗声响,闷声暴起,血箭冲天。
拜剑山庄众人顷刻似被斩了千万剑,僵在原地刹那,紧接着血雾呲呲迸发,哗啦一声,铺撒成一地碎肉。
“啊,啊~!你怎么如此凶狠?”
傲天吓得裤子都尿湿了,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一股莫大的恐惧涌起,让他目眦欲裂,牙关不住打颤。
任韶扬没说话,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好剑法!”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咆哮声传来。
就见天上一暗,只见一个庞然巨人从远处山崖直飞而下,气势磅礴,剑意凶蛮邪异。
“老夫剑魔,今天就来试试你这‘剑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