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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谦被罢黜监国之权,闭府思过。
京城的天似乎一下子晴朗了许多。
长久以来被压抑得喘不过气的官员,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新任的户部尚书裴渊,顶着无数压力走马上任。
一场针对户部积弊的清查就此展开,牵连甚广。
一时间,人人自危,却也大快人心。
凤仪宫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轻松。
而萧执,也比以往更加忙碌。
他像是要将赵文谦多年来侵占的权力,一点一滴地全部夺回来。
白日里,他在宣政殿与群臣议事,晚上回到凤仪宫,批阅奏折的烛火也常常亮至深夜。
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多了一丝微妙的沉默。
那晚“凌迟诛九族”的酷烈,终究是在苏瓷心里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萧执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疏离。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黏着她,只是在她看书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批折子;在她为念安缝制小衣时,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他用一种沉默而笨拙的方式,给予她空间,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日午后,暖阳正好,苏瓷正陪着念安在御花园里放风筝。
小公主已经能走得稳当,咯咯地笑着追逐地上被风吹动的影子,云燕和慕容景的儿子“石头”也跟在一旁。
两个小不点凑在一起,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就在这一片祥和宁静中,刘福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带凝重。
“娘娘,陛下请您去宣政殿。”
苏瓷心中微动。
“出了何事?”
刘福压低了声音:“北边……大越的使团,已经入京了。”
大越。
苏瓷将风筝线交到云燕手中,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头。便跟着刘福,乘上软轿,往宣政殿而去。
还未走近,便已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殿外,禁军林立,甲胄鲜明,比往日里更添了三分戒备。
殿内,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凝滞。
萧执端坐于龙椅之上。而在大殿中央,立着一行十数人,为首的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异族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皮靴上镶嵌着狼牙,腰间配着一柄弧度凌厉的弯刀。她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深邃,一双眼眸如草原上的鹰,锐利而充满野性。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梳着繁复的发髻,只是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数条小辫,辫尾系着细小的银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站在那里,便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与这庄严肃穆的大殿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派强大的气场,丝毫不落下风。
“臣,大越赫连璃,参见大宸皇帝。”
她的声音清亮而干脆,行礼的姿势也带着军人的利落,只是微微颔首,并无跪拜之意。
萧执的目光在她腰间的弯刀上停留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开口:“使者免礼。既是议和,为何带刀上殿?”
赫连璃闻言,竟朗声一笑,那笑声爽朗,毫无女儿家的娇态。
“陛下说笑了。在我大越,刀是勇士的伙伴,与性命同在。我赫连璃从不离身,便是见我大越的君主,也从不解下。”
这话看似在解释,实则充满了挑衅。言下之意,大宸的皇帝,在她眼中,与她的君主地位等同,她无需表现出更多的敬畏。
殿内不少官员都已面露愠色。
萧执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入乡随俗。在大宸,君前失仪,是死罪。”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平元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赫连璃身侧。
冰冷的剑锋,已经抵在了她握着刀柄的手腕上。
赫连璃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带来的那些大越武士刚要有所动作,殿内两侧的禁军便“唰”地一声,长矛齐齐指向他们,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空气凝固。
赫连璃感受着手腕上那刺骨的寒意。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只手立刻就会被废掉。她盯着萧执。许久,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指。
“是我失礼了。”她解下弯刀,递给身后的随从。
一场无声的较量,以萧执的绝对强势而告终。
苏瓷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没有声张,只是在刘福的引领下,悄然走上了龙椅一侧的凤座,隔着珠帘,静静地看着。
萧执感觉到她的到来,紧绷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一瞬,他甚至还伸手,隔空替她理了理珠帘。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底下不少大臣都看直了眼,也让赫连璃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珠帘之后,若隐若现的身影上。
萧执:“说吧,你们的议和条件。”
赫连璃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开口:“我大越与大宸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国力耗损。我王愿与大宸永结盟好,止息干戈。为此,我王愿献上战马三千匹,牛羊万头,以示诚意。”
这条件听起来相当丰厚。户部尚书裴渊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西北战事耗损巨大,若能得到这批物资,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萧执和苏一众老臣却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赫连璃话锋一转:“只是,我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龙椅。
“我王久闻,大宸地大物博,能工巧匠无数。尤其,是皇后娘娘亲手烧制的瓷器,光华内敛,巧夺天工,被誉为‘天工之物’。”
“我王心向往之,希望能得一件皇后娘娘亲制的瓷器,作为此次议和的国礼,由我带回大越,供奉于我大越的宗庙,象征两国和平永固。”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龙椅之上。
答应,等同于纳贡,是将大宸皇后的心血之作当成贡品送去蛮夷的宗庙,这是奇耻大辱。
不答应,便是给了对方口实,阻碍议和,不顾边境安宁。
好一个两难之局。
在片刻的沉默后,萧执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瓷儿,你听见没?”他的像是在同自家妻子闲话家常,
“有人瞧上你捏的泥巴了,还想请回去当祖宗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