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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看着苏瓷的背影,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难行。
苏瓷怀着身孕,体力不济,两人走得极慢。
白日赶路,夜晚便寻一处山洞或者破庙歇脚。
干粮很快就吃完了。
她们只能靠着摘些野果,喝些山泉充饥。
苏瓷的脚底磨出了血泡,又被她亲手挑破,痛得钻心。
可她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小翠看着,也把所有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这天傍晚,她们终于走到了官道上。
可官道上的景象,让她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路上全是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
她们混在人群里,朝着京城的方向,艰难地挪动着。
夜里,她们蜷缩在一片废弃的驿站屋檐下。
苏瓷正昏昏欲睡,忽然被小翠的惊呼声吵醒。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乞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苏瓷隆起的小腹。
“滚开!”
小翠张开双臂,将苏瓷护在身后。
那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猛地朝小翠扑了过去。
“小娘子,别急,待会儿就轮到你……”
小翠被他扑倒在地,惊恐地尖叫起来。
苏瓷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她抓起了身边的一块石头。
就在这时,那乞丐已经撕开了小翠的衣襟。
“啊——!”
小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碎瓦片,朝着乞丐的脖子,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
那乞丐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脖子上那个不断冒血的口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死了。
周围的流民被惊动,纷纷投来惊恐的目光,又迅速避开,生怕惹上麻烦。
小翠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浑身抖如筛糠。
“我……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她喃喃自语。
苏瓷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她只是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小翠。”
“你看着我。”
她奋力的固定着小翠肩膀。
小翠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她的脸上。
“现在,我们身上,都背着一条人命了。”
苏瓷一字一句说道。
“被官府抓住,我们两个,都得死。”
小翠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唯一的活路,”苏瓷抓住了她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就是回到京城,找到徐大人。”
“只有他,能为我们洗清这桩人命官司。”
“你明白吗?”
小翠看着苏瓷,好像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光。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婢……奴婢明白了!”
“奴婢……一切都听少夫人的!”
一路上,小翠不再哭泣,也不再抱怨。
她变得沉默寡言。
手里那块尖锐的瓦片,被她用布条缠着,紧紧握在掌心。
又走了数日,终于看到了京城的轮廓。
“少夫人!我们到了!我们到京城了!”
只要进了城,找到了徐大人,一切就都有救了。
苏瓷扶着路边一棵枯树,大口喘着气。
可是离得越近,看得越清。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京城脚下本该是车水马龙,商贩云集的官道,此刻却只有一股人流。
一股从城门里,向外涌出的人流。
那些人,和她们一样,衣衫褴褛,面带菜色。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仓皇逃离。
“怎么回事……”小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他们怎么都往外走?”
苏瓷拉着小翠,躲到路边的树林里,死死盯着那扇半开的城门。
城门内外,站着两排手持长戟的士兵。
他们身上的甲胄,是苏瓷从未见过的玄黑制式,胸前烙印着一只浴火的苍鹰图腾。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紧盯着每一个出城的人。
“少夫人?”小翠的声音带着颤抖。
苏瓷回过神,拉住她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我们不进城了。”
“啊?”小翠懵了,“那我们去哪儿?徐大人他……”
“嘘。”苏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到更深的林子里。
她指着那股出城的人流,压低了声音:“看到他们了吗?现在,我们就是他们。”
“先混进人堆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京城现在是龙潭虎穴,我们得先活下去。”
……
皇宫。
养心殿外。
平元低着头,跟在几名从云壁村回来的亲卫身后。
他们扑了个空。
王爷登基之后亲自下达的第一道密令,他给办砸了。
他挥退了手下,独自一人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他该如何回禀?
说徐修远那个疯子,竟敢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藏没了?
还是说,他们无能,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都找不到?
正当他满心纠结,走到御花园的抄手游廊时,一阵女子的轻笑声,顺风入耳。
平元侧身,藏进了廊柱的阴影里。
御花园那片开得最盛的牡丹花圃前,新君萧执正负手而立。
他未着龙袍,只着一袭墨色暗金龙纹的常服。
可他身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藕荷色宫装,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平元认得她。
是丞相赵文谦的嫡孙女,赵墨嫣。
如今这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顶级门阀贵女。
赵墨嫣正侧着头,对着新君说着什么,笑意柔婉。
“陛下,您看这株‘姚黄’,开得多好。”
“听闻这是前朝留下来的名品,最是金贵,也只有在这宫里,才能养出这般气度。”
萧执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层层叠叠、雍容华贵的花瓣上,神情淡漠。
可他也没有走。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那个女子在他身边,轻声细语。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和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画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祥和。
平元手中的那份“人已失踪”的密报变得烫手了。
赵文谦献上毒酒,亲手结果了先帝,这份“投名状”,分量不可谓不重。
新君初立,根基不稳,正是需要拉拢安抚前朝旧臣的时候。
而与赵家联姻,无疑是最好、最快的一步棋。
一个帝王,真的会为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安稳江山吗?
他握紧了怀中的密报,没有再上前一步。
而是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退回了来时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