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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生那看似随意的扫视,实则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着每一张脸上最细微的波动——瞳孔的收缩、嘴角的紧绷、额角渗出的细微汗珠,甚至是指尖无意识的颤抖。
信任,这个在平日里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此刻已成为最稀缺且必须被验证的资源。
云山系统的隔离与深度净化仍在继续,对外界的舆论反击已然展开,但内部的毒瘤必须首先清除。余庆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转向常生,微微点头。
常生的全息影象变得更为凝实,他的声音通过云山系统的独立内部频道,清晰地传达到核心管理层和安全团队的耳中:“启动‘清道夫’协议。一级静默。”
整个胜天总部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静默力场。所有非必要的内部网络通讯被暂时冻结,物理区域的权限被重新严格划分,人员流动被限制。
每个人都留在了攻击发生时所处的位置附近,等待指令。这种突如其来的“冻结”本身,就是一种高压测试。
安全主管柯金此刻脸色苍白。休眠账户被激活来自他的管辖范围,他难辞其咎。
他主动交出了自己的所有权限密钥,配合常生派来的、来自绝对忠诚的,余云山时代留下的少数类人卫队人员(只效忠于董事长和总裁,且独立于公司常规体系)进行审查。
审查首先从数字溯源开始:常生亲自带领一队绝对信任的工程师,深入那被污染的并行系统残留数据海洋,追踪那个“休眠账户”的激活痕迹。
敌人虽然狡猾,使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手段,但在云山系统强大的算力和常生近乎**的逻辑推理能力面前,任何数字行为都会留下幽灵般的印记。
他们发现,激活指令并非直接来自内部,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常规系统维护信号的数据包,从外部注入,但这个数据包能成功被识别并执行,必然有一个内部的“握手”信号响应。
追踪这个“握手”信号的源头,是关键。
其次从人事与行为进行分析:余庆则坐镇临时指挥所,与娅时一起,重新审视所有能接触到核心安防系统权限的人员名单。
他们的近期行为模式、通讯记录(包括被云山系统自动备份的、他们以为早已删除的加密通讯)、财务状况,甚至心理评估报告,都被纳入分析范围。
同时以其女性特有的敏锐注意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异常:例如,某位负责网络监控的中层管理者,在攻击发生前一周,曾多次以“设备调试”为由,异常地在非工作时间段单独进入西侧防空阵列控制室附近的低权限区域,日志记录看似正常,但频率异常。
又比如,另一位数据流分析师,在最近几个月里,其家人的医疗账户收到过来自境外、无法说明来源的匿名捐赠,恰好覆盖了一种极其昂贵的基因治疗费用。
线索像零散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起。
常生那边也取得了突破。他们成功剥离了“数字癌细胞”进化过程中的一层冗余代码,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自我复制覆盖掉的“标记”。
这个标记并非攻击代码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编程者无意识留下的、带有个人风格的调试印记——一种特定频率的、无效的数据脉冲序列。
常生回忆起,大约在五年前,公司曾与东部“亚都”科技圈的一位天才但性格孤僻的算法架构师有过短暂接触,对方提出的某个非主流算法构想中就包含类似风格的脉冲序列。
当时这个构想因过于激进且难以控制而被胜天拒绝。那位架构师后来似乎销声匿迹。
几乎同时,娅时也将人事分析的焦点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安全主管柯全(动机可能为失职掩盖或被迫)、那位频繁出现在防空控制区附近的中层管理者田定克,以及那位家人收到不明捐赠的数据分析师李晓雯。
压力越来越大。外部,对森林基地和荒漠地堡的围攻正在新闻上滚动播出,但遭遇了顽强抵抗,对方的技术水平和武装程度远超预期,显然不是普通极端分子。内部,人心惶惶,拖延越久,变数越大。
余庆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通过云山系统,向全公司发布了一条简短指令:“所有部门负责人,即刻到顶层应急会议室参加线上会议,汇总损失评估报告。权限认证仅通过云山生物特征识别。”
这是一个陷阱。
应急会议室的接入点本身是安全的,但指令传输的过程,会经过一个常生精心设置的、极其细微的“诱饵通道”——这个通道模拟了已被切断的并行系统的某个微小漏洞。
只有内心有鬼、急于向外传递信息(比如确认会议真伪或汇报此情况)的人,才会尝试触碰这个“诱饵通道”。
会议时间到。大部分负责人的全息影像陆续出现在会议室中。常生监控着那个“诱饵通道”。几分钟后,一条极其隐秘的、试图向外发送加密脉冲信号的数据流被捕捉到了!
信号源被瞬间三角定位——来自数据分析和监控部门所在的楼层!
类人捍卫队团队立刻出动,无声而迅速地向目标区域合围。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那个区域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是火光和浓烟!
“自毁装置!”常生冰冷的的声音在余庆和娅时的耳边响起,“目标发现了我们的追踪,或者收到了外部灭口的指令!”
混乱中,类人族卫队冲进起火的办公室。发现那位名叫柯全倒在自己的工作站旁,工作站已被炸毁大半,他本人胸口插着一块金属碎片,生命垂危。
而几乎在同时,另一队赶往李晓雯住所的类人卫队报告,发现她已在住所内**,留下的遗书声称自己因经济压力被迫泄露了部分非关键数据,但否认参与主要攻击,言语中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两条线索似乎都断了。但余庆和常生都觉得太过巧合,像是被设计好的弃卒保帅。
常生重新审视柯全的爆炸现场传输回来的数据。爆炸很剧烈,但似乎有意避开了他个人终端的一小块存储区域。类人卫队们从中恢复了一段残缺的、被多次加密的通讯日志碎片。
破译需要时间。与此同时,对田定克的审查并未停止。尽管主要嫌疑似乎转移,但常生并未排除田定克是更高明内鬼的可能性。
他调取了田定克最近所有的生物特征监测数据(胜天对高层有隐秘的健康和安全监测)。数据显示,在攻击发生前约48小时,卡森的心率、皮质醇水平有一次异常但短暂的峰值,随后恢复正常,直到攻击发生时再次飙升。
这看起来像是紧张,但常生注意到,那次异常峰值期间,田定克正独自在办公室,日志记录他声称在“审阅安全报告”。
常生授权动用了一项极少启用的技术——深层潜意识回忆引导。在田定克完全配合且自愿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引导,试图还原那异常峰值时间段内,他是否接触过异常信息或遭遇了潜意识层面的操控。
引导过程艰难而精细。最终,在技术辅助下,田定克模糊地回忆起一个片段:那天他似乎接到了一个通讯,对方的声音经过扭曲,但使用了只有他已故弟弟才知道的昵称称呼他。
对方提及了他女儿在西部某城邦的具体地址,并暗示如果他不“行个方便”,他女儿可能会遭遇“意外”。
随后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意识模糊,几分钟后醒来,只觉得异常疲惫,以为是工作压力所致,并未深究。
“意识干扰技术…”常生低语,与他之前公布的敌人罪证对上了。“他们短暂地控制了他,利用他的权限设置了那个休眠账户的后门,并抹去了他大部分显性记忆。”
田定克的嫌疑大幅降低,他是受害者而非叛徒。那么,真正的内鬼,或者说内鬼的操控者,级别可能更高,更隐蔽。
此时,对柯全通讯日志的破译取得了进展。
残缺的日志显示,他曾与一个匿名者联系,接收的指令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确保特定通道在特定时间畅通”、“观察并报告特定人员的反应”。
其中一条指令尤为关键:“…‘巢穴’的礼物已送出,确保‘幼鸟’顺利接收并反馈。”“巢穴”可能指敌人基地,“礼物”指攻击程序或数据包,“幼鸟”则可能指内鬼或内部接应点。
日志中还提到了一个精确的时间点,正是那伪造视频被强制切入主全息屏前的那一刻。日志记录柯全的操作:“激活展示协议#7,源:备用娱乐服务器”。
备用娱乐服务器!它的安全权限很低,通常只用于存放一些宣传片或员工娱乐视频,因此检查并不严格。内鬼提前将伪造视频植入其中,并设置了触发条件!
常生立刻排查所有在攻击前后有权限接触或操作过备用娱乐服务器的人员。名单很短。其中一个名字,让常生和余庆的目光都凝固了:技术保障部的副部长尤青。
尤青平时沉默寡言、技术扎实但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中年男人。他是公司老人,负责维护很多像娱乐服务器这类“不重要”的边缘系统,因此拥有广泛但不起眼的系统访问权限。
更重要的是,调查显示,他年轻时曾在东部亚都学习和工作过数年,攻读的方向正是神经网络与人工智能交互!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汇聚。
类人卫队们扑向尤青的办公室和住所,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的住所干净得过分,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就像从未有人住过。他的工作终端所有记录都被彻底擦除,手法专业至极。
但常生不死心,他调动了总部内部所有传感器(包括温度、振动、空气流动甚至极其微弱的电磁波动)的历史数据,运用超强算力进行回溯分析。
他发现,在攻击发生前一刻,有一条极其微弱的、非标准的定向数据传输,从尤青的办公室发出,射向总部外的一个中继点。传输的数据包结构,与那“数字癌细胞”的初始核心代码段高度相似。
尤青就是那个“幼鸟”,就是那个内部接应点,甚至可能是那“数字癌细胞”的协同设计者!他利用其不起眼的职位和权限,铺设了内部通道,并可能在最后时刻亲自发送了最关键的攻击值
虽然尤青逃脱,但他留下的数字痕迹足够常生进行深度挖掘。通过追踪他过去的网络活动、资金流向发现他有一个秘密账户,定期收到来自西部多个空壳公司的微量汇款。
那些捐款最终汇入点指向一个西部著名的、由基因改造失败者组成的极端组织——“净世兄弟会”。
该组织一直宣扬技术憎恶论,尤其敌视胜天这类推动生物和人工智能边界的巨头,他们有动机,也有一定的技术能力(吸收了一些失意科学家)。
常生在高层会议上,将此次事件定性为“净世兄弟会”策划的、针对胜天的恐怖袭击,并宣布将动用一切合法手段追剿该组织残余。全球舆论也大多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证据链清晰,符合认知。
然而,在绝密的内部报告里,余庆综合娅时和东好组织的团队分析,写下了他的怀疑:
1.技术断层:经查“净世兄弟会”以往的攻击手段更偏向物理破坏和网络涂鸦,此次使用的“数字癌细胞”和意识干扰技术过于先进和超前,远超其已知能力。
2.资源不符:袭击所需的资源(资金、高级装备、人才)并非一个受打压的边缘组织能轻易筹措。
3.尤青的动机存疑:一个在公司潜伏多年、技术高超的人,为何会效忠于一个反技术的极端组织?这不合逻辑。
4.东部线索:尤青的亚都背景、算法架构师的脉冲标记、意识干扰技术的成熟度(已知东部某些实验室在此领域领先),都隐隐指向东部区域某个强大的、隐藏更深的力量。
而且在攻击最激烈时,有几股试图窃取胜天核心专利数据的探测流,其编码风格带有明显的东部某防御公司的科技特征,且手法老练,与“净世兄弟会”的疯狂攻击风格迥异。
5.地堡抵抗:西部荒漠地堡的抵抗力度和装备水平,远高于森林基地。卫星影像显示,在地堡被攻破前,有少数几架极具东部科技风格的高速飞行器从隐秘出口逃离。
余庆的结论是:“净世兄弟会”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向前台的幌子,一个被精心扶持和利用的代理工具。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来自东部某个心怀叵测的强大势力。
它们的目的不仅是摧毁胜天,更是为了夺取胜天的核心技术,破坏全球力量平衡,并趁机将自己的尖端武器和技术在实战中进行测试。
利用西部组织打头阵,无论成功与否,都能将自己隐藏于迷雾之后,避免直接冲突。
真相只揭开了一半。明处的敌人即将被清算,而暗处的巨影,仍隐匿于东方的重重迷雾之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