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后的299天 第146章 冰冷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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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生等一众高层的簇拥下,余庆步入了胜天集团总部的心脏——那个充满神秘色采、笼罩在无数传闻中的中央控制室。

此处是胜天集团所有行政命令获得合法性认可的惟一通道,也是获取行政资源与预算费用的唯一入口。

近两百年来,关于它的传说不断流传、层层叠加,以至于它早已被神化,无人敢质疑,更无人敢挑战。而事实上,它只是一座冷酷到极致的超级运算与控制中枢而已。

不幸的是,它是由余云山亲手建立的系统,从头到尾都刻写着他狠辣无情的印记。一旦自检发现有人未按程序完成指令输出,轻则永久失去在胜天的工作机会,重则遭遇难以解释的“意外灾祸”。

传说七十年前,曾有一位员工故意戏耍系统,在三次警告后不仅拒绝提交报告,甚至上传了一幅撅着臀部的美女图像。随后,他的终端突然爆炸,该员工当场血肉横飞。

余步走进这里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的厉害。它不仅是老爷子权力的延伸,更是他对财富与掌控欲的病态执念的体现——当然,它也极其高效、可靠,是一个冷酷而强大的执行者。

这套系统一经启动,五百年来都无法关闭或取代。天上、地面、海底,无数毁灭性武器与它相连,一旦接到特定指令,或连续七十二小时未收到指令,便会启动疯狂的报复程序。

正因威力如此可怖,当时的**也不得不动用国家防御力量对其加以保护,唯恐它出一丝差错。

老爷子以这套系统绑架了全世界。无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后来,全球甚至出台专门法律,禁止任何企业再建造类似系统。

此时,巨大的环形全息光幕上,数据如瀑布般奔流涌动,无声地宣告这个商业帝国最微小的脉搏。

当余庆迈入指令区,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等待他完成最后一步——将生物信息与最高行政权限绑定,那是一场象征性的权力交接仪式。

余庆面色平静地抬手,面向控制系统。冷色的荧光映照着他看似从容的侧脸。他静立不动,一团模拟祥云绕身一周,正在进行生物识别。祥云由灰白转为粉红——身份验证通过。

“请用唇语读出您的激活指令,董事长阁下。”控制系统发出柔和的女声提示。

余庆深吸一口气,无声地读出助理事先准备的那串复杂代码。整个过程,他表现得无懈可击,一如真正即将执掌大权的王者。

然而,就在指令输入完毕的刹那,他借身体角度的遮掩,极其自然地将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探向识别器侧方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区。

他的指甲盖上,涂有助理所提供的“隐形密钥”——据说能绕过一切常规检测。这才是他真正信任的、能确保权力牢握于手的“后门”。

指令输送完成,密钥也已悄无声息地发出。

余收手,负手而立,等待系统山呼海啸的响应,等待权限全面开放的提示,等待身后这群精英压抑之后的沸腾欢呼。

一秒。

两秒。

……

预想中的系统提示音并未响起。

环形光幕上奔流的数据似乎微微一滞,接着……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新权限解锁的提示,没有欢迎新主的盛大动画,什么也没有。

控制中心仿佛只是打了个微不足道的嗝,便继续依原有节奏运转——如同余庆方才的所有操作,不过是一粒投入深海的石子,未激起半分涟漪。

控制室内寂静得可怕。方才还在涌动期待的空气,一下子僵硬如铁。高层们面面相觑,眼中写满困惑与不易察觉的揣测。

系统故障?还是……失效了?

余庆的心向下猛沉。失败?坏掉了?或者助理给的密钥是错的?她在附贴在我指甲上时操作失误了?又或是被系统识别,却因为某个细节不对头,所以被它无声地拒绝了?

他脑中飞速运转,脸上却仍貌似波澜不惊,只是微蹙的眉头泄漏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就在这片沉默即将吞噬所有人的时刻,常生忽然上前一步。

他脸上仍是那一贯的、略带谦恭的微笑,声音清晰沉稳,划破死寂:

“诸位,最高权限的全面激活涉及集团最核心的安全协议,需要时间去额外处理。并且,接下来将有部分极度机密的初始化信息,不宜公开,只能让我和董事长知道。”

他转向众人,做了一个优雅而不容置疑的手势:

“为表示对董事长阁下未来领导的胜天辉煌的期待,请诸位先至门外稍候。让我们提前准备好掌声与欢呼——待会儿,以最热烈的声音,迎接胜天真正新时代的来临!”

常生的话滴水不漏,既解释眼前的“卡顿”,赋予其合理性,又巧妙给予了所有人一个台阶。

众人立刻恍然般重新堆起笑容,纷纷点头会意,默契地低声交谈着依次向外退去,仿佛刚才那段尴尬的插曲从未发生。

厚重的隔音门缓缓闭合,将门外正在酝酿的隐约欢呼声隔绝。

门内,只剩余庆与常生两人,以及那片依旧静默流动数据的光幕。

空气霎时由公开的尴尬跌入一种私密而紧绷的寂静。常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看向余庆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明。

“董事长阁下,”他声音低沉下来,褪去方才的圆滑,多出一丝探究,“看来,系统对接……出了点意外?”

余庆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掠过光幕,又缓缓移回常生脸上。

控制室内,只有数据流无声明灭的微光,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的轮廓。

余庆轻声开口:“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不能顺利接管,在12月31日零时,非常可怕的事情将会发生……”

常生摇了摇头:“恳请您不要怀疑我。这个秘密仅限我们二人,现在也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否则会引发恐慌。容我弱弱问一句……您确认刚才的操作没有任何遗漏?”

余庆道:“没有。事实上,我已用同一程序在另一处取得了最高权限——这你是知道的。行政管理系统只是权力架构下的指令子系统,我并不需要它‘开放权限’,只是登录而已。”

“您这么说也有道理。其实我原先了解到的是:只要您进入这里,就会自动接管,根本无需刚才那些操作。若真是如此……那问题就严重了。有人对它做了手脚。”

“实话告诉你,老爷子太过精明,他担心我被人挟制,因此对外宣称‘什么也不用做便会自动接管’。其实恰恰相反,我必须一步不差地完成所有程序。”

余庆叹了口气,说道:“说实在的,眼下这种情况,你似乎是最大受益人。我再也没法实质性对你指手画脚了。你有解释吗?”

常生急得冷汗直冒,连忙分辨:“真的与我无关!坦白说,这么多年来我连做梦都想把它换掉,可最终连一颗螺丝都不敢动!我们还怕把它弄坏,甚至额外建了一套平行系统……”

“是为了绕开它的控制,另搞一套是吗?”

“没有想要绕开它。我们只是用平行系统执行实质性管理操作,同时把所有过程镜像反馈给它,以减少它直接与人接触所带来的损伤或耗损。”

余庆冷笑:“应该说,你一直想绕开,却做不到。有些事你更不可能镜像给它——比如,你先前还曾想要我的命。”

常生慌忙辩解:“从未想过要您的命,真的。想让你变成植物人确实有过……对此我很惭愧,再次向您致歉……”

“我明白,过去的事我们就不必再提。可现在怎么办?你怎么向所有人交代?你洗得清嫌疑吗?”

常生叹息道:“对外人我真洗不清。但您是知道的,我这样做最终只能是同归于尽,没有什么好处。”

“洗不洗得清白还算是次要的。要命的是,我们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更不清楚它被谁动了手脚,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后续。”

“一定是胜地的人干的!只有他们……”常生恨恨地说。

“你这么肯定?我可不这么想。就拿我这次遇袭的事来说吧,也是胜地的人所为吗?”

“的确不是,我们的人没有监测到他们有异动。而且那些人用的武器竟然是胜天在一百多年前生产的!”

“所以,这说明还有第三股势力要对我们下手。我才刚从第一乐园出来不久,与谁都没有恩怨,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吗?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冲着胜天来的。”

“是这样,可会是谁呢……会是谁……”

余庆打断:“盲目猜测没有意义。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唉,看来只能暂时欺骗大家了。”

“欺骗?怎么欺骗?”

“老爷子为防止继承人被胁迫,预埋了第二套程序。可它一旦启动,系统确实会让我完成接管,但也会立即唤醒所有休眠武器和逻辑炸弹。

然后,公司任何一个行政系统都无法再中止它们。这时无论我是生是死,它们到时候都会自动发起攻击。除非……我亲自去那个地方再进行一次取消操作。”

“老爷子的故居?”

常生并不知道“终极办公室”的存在,余庆便顺他的话回应:“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常生喃喃自语:“怪不得……那个余归一,怎么会死在那里……”

余庆一惊:“你连余归一的事都知道?”

“您别误会,我原本不知道这个人。是您将他处决之后,他父亲在满琼山疯狂寻人,说他失踪了,我们才调查到这件事。我佩服……您处理得漂亮。”

“先回到眼前吧。现在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了。你说,该启动第二套程序吗?”

“我认为应该。只是您之后必须尽快去琼山,让那些东西重新休眠。”

其实第二套程序比第一套更加复杂,还额外要求余庆做一个双手前推的动作。由于该程序被压缩在一个特制节点中从未打开,被篡改的可能性为零。

余庆依规定启动第二套程序后,系统迅速取得控制权,并伪装成第一套程序继续执行所有原有指令。

空中顿时浮现接管成功的全息影像,巨幅的余云山成像赫然出现,以低沉威严的嗓音宣读授权书。常生立即打开控制室大门,请所有人共同见证这一场面。

外面等候的人群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每一位集团高层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释然,他们彼此交换着激动而敬佩的眼神,仿佛刚刚共同跨越了一道历史性的门槛。

全息影像中的余云山仿佛真人降临,目光如炬,声音铿锵,每一个音节都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底,唤起他们对旧日威严的敬畏与对新秩序的期待。

常生率先躬身,声音洪亮而诚挚:“恭贺董事长余庆正式接管胜天!”这一声如同号令,更多的人纷纷躬身道贺,声音汇聚成一片忠诚的浪潮。

彩色的全息彩带与象征胜天集团的徽标光影在空气中交织绽放,原本冰冷的技术空间此刻被热烈的气氛笼罩。

余庆立于光芒中央,面色依旧平静,却于抬手致意间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威仪。然而他内心还是有一丝丝紧张不安

人们簇拥上前,争相与他握手、表达祝贺,仿佛这一刻,他们真的看见了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人们总是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旧生活,幻想着明天早晨起来一切都是新鲜的,尽管很多时候只是变了个样子,但实质上什么都不曾改变。

而在这片欢腾之外,与此相连的天上,地上和海洋深处,沉睡了近两百年的各种制式的破坏性工具,正缓缓从休眠中进入了可怕的待命状态。

那片依旧冷静运行的光幕上,数据仍无声地流淌,仿佛什么也未改变,可是一切早已悄然不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