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檀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畅快。
不用担心会不会太过聒噪,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打断。
他有时候说得情绪过于激动,喉咙里刚生出了痒意,她就会在一旁说——“啊嘿嘿,慢点讲啊,我还没有捋明白呢。”
是“慢点讲”,不是“不要讲”啊。
他觉得鼻尖痒痒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小簇的丹桂:“哎呀呀,那我就讲慢一点。”
正好,他也想让时间也慢一点。
可说得再慢,故事的长短都不会受其影响。
崔檀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情节全部讲完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也提出了离开。
禹乔为省下了话本钱而沾沾自喜。
这崔檀的记性很是不错。
他把书中的很多细节都一一铺开给禹乔听,像路边的小摊小贩,将全部的好东西都摆了出来,招揽吆喝着“女君,来我这啊,我这什么东西都有”。
“多谢了。”他们原先只是在桂树下站着谈,可禹乔觉得站久了累,又带着这只“小瞎子”走到了附近的亭子里坐下,禹乔从石凳上站起,又看了眼手捧桂花枝的崔檀,“我去叫小厮来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崔檀压下来心底突然涌现的失落,“我的贴身小厮很快就会找来。”
他想着禹乔刚说的话:“送我回去?你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崔檀自以为是整个崔府最透明的人,可这样的他居然也会被注意到吗?
他很开心:“我之前还让我的小厮帮我买了许多话本,你若是想看的话,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有些话本,现在市面上都没有了。放心吧,话本都被我的贴身小厮保管得很好,没有损坏,不影响观看……对了,你都知道我的身份和名字了,那我能知道你的吗?”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那句“我还在”。
那只在箩筐滚动的桂花馅汤圆啪叽一声掉落在地,把圆鼓鼓的白肚皮摔裂,甜蜜的桂花馅全部都流了出来。
“也是了,”崔檀低头嗅着手里捧着的桂花枝,“她都跟我说了要走。”
眼前仍是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
聊了那么久,他只记住了她的嗓音和她说过的话。
要不是手中的桂花枝是真实的,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是这丹桂树成了精,见他孤单,怜他遭遇,特来相陪。
崔檀也没有在亭中坐得太久,平安很快就找了过来。
在发现崔檀又病情发作后,平安很是焦躁:“府医不是说了吗?二公子您要静养啊。为何又突然背着我们独自离开?要是您倒在了僻静的地方,要是没有人发现您,那二公子您怎么办啊?”
崔檀抿了抿唇。
又是这样的说辞。
他当然知道平安是为了他好。
可一直躺在床榻上,与提前躺进棺材板里又有什么区别。
崔檀抓紧了手中的桂花枝,浅笑道:“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
平安抱怨道:“您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嘴里虽还是埋怨着,但平安动作上却将这位孱弱的二公子照顾得很妥当,给他带来了厚实保温的斗篷,搀扶着崔檀离去。
崔檀还想把园中的事藏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偷乐一下,可他忘记了自己又多爱唠嗑。
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还是没有按耐住那颗轻快又怅然的心。
多奇妙啊,一个久病缠身的人会遇到这样的奇遇。
他被病魔所束缚,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认识外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