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一百零五章:江淮周郎 感谢伪书迷一个大盟!)

王雄诞奔入江淮军阵,牵来两匹毛色发亮的大马。

周奕与杜伏威分乘一骑。

得益于太平马术总教头章师傅指导,他的马术在普通人瞧来,已是不凡。

两人按辔徐行,取道西北。

江淮军正在收敛战场,两人从上万军阵中穿过。

枪戟列排,刀弓佩挂,身后跟着上百人,各都一身武服,步伐矫健。

他们是江淮军精锐中的精锐,称为“上募营”,乃是由武功高手组成的队伍。

哪怕是当世武道宗师处于周奕此时的位置,也绝不敢放松心神。

壮马踏着清脆蹄音,已入大军深处。

成千上万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不少人眼中,还是好奇之色居多。

毕竟

此时与将军并行之人,并未落后身位。

能在江淮霸主面前有此辈次,可见来历非凡。

江淮军近来连战连捷,又夺取江北重镇,气势正旺。

杜伏威对于军阵之雄壮,心下也是满意的。

可惜没从周奕脸上瞧出什么震撼之色。

细细想来也不奇怪,

南阳只帮众势力加在一起,人数便超江淮军总和,且暂无战事,加之连通中原,处于交通要道,乃是一片富庶安宁之地。

相比于他征战操劳,还要防备江都大营与一众起义势力。

这位南阳霸主,可以说是高枕安卧,心神旷达。

杜伏威处于这个位置,羡慕也羡慕不来。

一路上,杜伏威聊起江淮军如何拿下六合城。

而周奕则以扬州江湖事相告。

看似没有关系,却又盘根错节。

“看来本人拿下六合城,也得周兄弟相助。”

杜伏威指着渐近的高大城池:“若非尉迟胜调六合之兵围剿魔门,我要夺得此城,岂能如此轻松。”

“此言差矣”

周奕不苟言笑:“天下间的机会何其多,能把握住的又有几人?杜老兄正是那寥寥可数中的一员,如此才有江淮霸主。”

杜伏威朗笑一声,与周奕一道入城。

六合城因滁河与长江交汇的水运优势,是南北物资的集散地。大运河开通后,繁荣之时,更是商船云集,昼夜不绝。

入城时,日头才算正式升起。

杜伏威没急着带周奕去江淮大营,而是绕着城中富庶地而走。

街道上有不少持枪兵士巡逻,兴许是攻城速度太快。

方才易主的六合城,并未陷入萧条慌乱之中。

杜伏威约束自己的手下,那就说明他想在此扎根。

城内设有专门的市肆,像粮食、丝绸、茶叶等大宗商品,还在正常运转。

周奕瞧见不少店铺商贩掌柜面露不安,却还在维持生意。

这倒是正常,江淮军算不上完美,甚至一些名头很不好听。

城民、客商担心害怕属实正常。

老杜的管理能力,可不及他的武功。

“杜老兄有什么打算?”

“找机会拿下丹阳、历阳。”

杜伏威又道:“什么时候拿下江都,才算真正稳固。否则隋军一旦集结,凭我目前的人手,多半抵挡不住。”

“若我守不住六合,又被隋军追击的话,只能再退入淮河,行走寿春、钟离一带,经营淮水中段。”

周奕道:“四下义军非杜老兄一支,隋军心有顾忌,不太可能大举来攻。”

“那扬州尉迟总管,恐怕没这份胆量。”

杜伏威顺势问道:“周兄弟以为,我该凭什么在此立足?”

“隋失民心,义军四起。杜老兄需得真心对民,江南的百姓,江南多数武林中人便会支持,持之以久,方可立足。”

杜伏威点了点头,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道理他也懂。

不过

“周兄弟懂得怎样管理一座城池吗?”

“不太懂。”

周奕坦言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些繁务。”

“那在南阳.”

“南阳有一些贴心人,是他们在操劳,杜老兄觉得南阳兴盛,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怎会无关,”杜伏威摇头,“南阳还有个冠军城,把你和朱粲换一下,南阳郡城马上一塌糊涂,兴盛的会是冠军城。”

周奕笑了笑,当然没有反驳。

周老魔到处抓人回冠军,朱粲人在家中坐,却已经有一大堆黑锅扣在他脑门上。

朱粲与他,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江淮军占了六合城,自然把控官署。

二人入了官署,在安静的后堂内,杜伏威与他闲聊一阵后,再次提议:

“周兄弟,到我江淮军中担一职,如何?”

周奕略有迟疑:“虽想和杜老兄共事,但我要回南阳,没法在六合久留。”

“不影响。”

杜伏威请他喝茶:

“杜某知晓兄弟在南阳的地位,自然不会屈居人下。当今天下纷乱,乾坤不知谁人能定,我要为跟着我的人考虑,不能害了他们。”

“我与周兄弟交好,除了欣赏之外,还有一份算计。”

“哦?”

“杜某若势大,周兄弟自会助我成事。周兄弟若势大,我也甘心助你。”

杜伏威话罢,脸上的霸气又淡了下去。

“前路迷茫,杜某却能认清自己,不敢把一切东西都赌在自己身上。”

周奕明白他的意思,遂问:

“杜老兄打算怎么安排?”

杜伏威重提旧事:“江淮军大将军是杜某,周兄弟可领水军,作水军大都督。”

“不过,因你要回南阳,一军不可无帅,新设的水军,暂挂名头,不填充太多人手。”

“倘若周兄弟返回江淮军,随时可以扩充水军大营。”

杜伏威见他犹豫,内心不想他拒绝。

一旦再拒绝,他作为一方霸主岂能不要脸面?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事绝不会再提。

能答应,那是最好的。

一是对脾气、很欣赏,二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三嘛倘若面前这位真的贴心跟自己干,简直是如虎添翼。

周奕忽然想到:“杜老兄,辅公祏将军呢?”

老杜这位好兄弟,不仅会背刺。

他还是魔门两派六道中天莲宗的一员。

“他在北边永福一带,防范着占据盱眙的孟让。此人被张须陀击溃还能东山再起,我也不敢小看。”

兴许读懂周奕在想什么,他继续道:

“在这江淮军中,杜某人安排的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周兄弟不忙着回南阳,可以在六合待上几日。”

“等你想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

……

晌午时分,周奕参与了江淮军的庆功宴。

同席之人除了杜伏威,便是王雄诞、阚棱、西门君仪、王阑芳等几名核心。

年轻的将领,只要是在江淮军这条船上,多半都喊杜伏威为老爹。

周奕偶尔一愣,差点以为到了大航海时代。

从喝酒用饭就能看得出来。

杜伏威虽有威严,与儿子们的关系却很好。

这就不怪他要为儿子们报仇,去杀铁勒王座第三箭卫。

不提杜伏威的关系,只凭周奕是手刃第三箭卫之人,江淮大船上的这帮干部们,对他也颇为敬重。

周奕一端酒,大家都会给他一个面子,举大碗共饮。

酒宴之后,王雄诞领他入了官署旁的院落住下。

周奕躺在木床上,考虑着江淮军的方方面面。

老杜有自己的算计,但他话语直白、又很有诚意。

想着想着

决定出门看看,没叫人陪,他就一个人走在六合城内各条街道上。

接连四天,他将城内走了一遍。

靠城北的高岗地带,宅邸多为青砖黛瓦,门前立有下马石,是城内身份较高之人居住的。

一些府邸搬空,遭了变故。

往南一些,平民百姓则聚居在坊巷中,房屋多为木构,沿街开设店铺,铁匠铺、酒肆、布庄等都有不少。

六合地控江淮,舟车辐辏,确实是一个富庶之地。

可以发现,老杜占住此城后,也在想办法维系城内繁华。

但是,

当周奕避开这些表面上的繁华,便在城郊位置,瞧见了不一样的画面

“站住!”

城西一条植着柳树的巷边,一位脸相粗豪,额头宽广的汉子出声怒吼。

如果在城内繁华地。

他这样一嗓子吼下去,一定会引来众人瞩目。

可在这城郊,唯有柳树边的小河水面泛起一些微波。

“干什么?”

前方被喝停那人皱着眉头,他个头很高,看肩膀上标志,是江淮军的人。

身边还有五人,像是他的手下。

领头之人怀里,还有一个女子在挣扎,却没法挣脱他的臂膀。

后方的汉子冷着脸道:“祁三,快把人放了。杜将军有令,不得奸**妇女,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你放什么臭屁。”

祁三道:“我们好不容易攻下此城,我从城里面挑一个美人娶回家难道也不行?将军可不管婚嫁。”

“婚嫁也要自愿,你这样抢人,与贼寇有什么区别?”

祁三瞪着他:“李靖,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要是羡慕,自己也去挑一个就是。”

那叫李靖的汉子也不与他争:“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报告杜将军,看看你可有好下场。”

祁三听了有些害怕,又自觉不是这李靖的对手。

于是朝怀里的女子身上摸了一把,跟着往外一推。

“小美人,且在家里等我,这姓李的**总有盯不上咱们的时候,那时我们再好好玩。”

祁三说完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李靖对他不屑一顾,去安抚那女子,给她指一条明路。

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扑通一声!

祁三走路走得好好的,一个踉跄摔倒,头撞到河边的石头上,翻身跌入水中。

“祁老大!”

周围几名小弟吓了一跳,见他脑袋开瓢冒血,面沉水下,背部朝上,没有翻过身来。

再不搭救,马上要被淹死。

他们跳了下去,把祁三抬到岸上。

这时一名白衣青年走来。

几人没认出他的身份,却看他皱着眉头,蹲下身探祁三的鼻息。

跟着在他肚腹上摸了摸。

他笃定道:“没救了。”

“什么?!”

周围几人吓了一跳,祁老大这就死了?

他们几个本是涂山那边的地痞混混,后来入了江淮军,抱成一个小团体。

随着江淮军声势壮大,几人越混越好。

如今再得六合城。

来到江南富庶地,自然不满足青楼姐儿便出来寻乐子。

哪想到.

以祁老大的本事,走路摔一跤,就摔死了?

“没死,祁老大还有气。”

白衣青年站起身道:“他脑袋撞坏,这口气吊不住的。”

“刚刚听说他要办嫁娶婚事,还真是可惜。”

“这下婚事办不成了,你们去找出黑的,给他丧事喜办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

几个将他撵走,欲找一块门板却没找到,便有一人将祁三背在身后。

但那人越背越觉得沉重。

走了不到半里路,一探祁老大鼻息,没气了,连胸口也凉了!

果然

那青年说的不错,这口气没吊住。

几人把祁老大朝地上一丢,离开了这邪门的地方。

李靖身旁那姑娘见状,立时露出喜色。

她朝李靖鞠躬道谢,想请他回去。

李靖摇头,等她离开后,转身朝周奕走来。

见祁三手下走远,朝他抱拳道:

“朋友的手段着实厉害,在武林中一定有响当当的名号,可惜李某眼拙,不知朋友是哪一号人物。”

周奕瞧他鼻梁挺直,双目有神,给人一种稳重又多智之感。

“朋友是李靖?”

周奕的反问,以及周奕看来的目光,叫李靖微微一怔。

抱拳的手,不由松了下来。

“在下正是李靖,但我们素未谋面,我又没什么名气,朋友怎像是认得我?”

周奕带着一丝追忆道:“吾有一友,长得与你相像。”

“而且,他也叫李靖,江湖人称托塔天王。”

李靖回忆一遍,全无半点印象。

不过看这人的表情神态,说的不像是假话。

大家从无交集,对他说这番假话,完全没有意义。

只当是真有“托塔天王”这么一号人物。

李靖又细细打量眼前这人,他的眉宇之间,有股难言气质,像是能洞察一切,又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太看重。

忽然,他微微一笑。

眉色微扬,直如两条离渊之龙。

觉察不到他会武功,但只刚才一手,非是江湖一流人物无法做到。

在周奕开口之前,李靖抢话再问:

“朋友是谁?”

周奕笑问:“你想听我真实身份,还是想听我随口说一个。”

李靖大感有趣:“朋友的真名,想必是非同凡响。”

“略有薄名。”

李靖再道:“朋友若信得过我,尽管报出真名。”

“好。”

他不禁朝周奕看了一眼,没想到他这样干脆。

又听到悠悠开口:

“在下太平道,太平天师,周奕。”

李靖平静的脸上乍现一抹惊容。

他默念一遍,这个名头,实在太过特殊。

又想到中原一地的消息,不禁二目闪烁,细细打量这青年。

压下复杂心神,李靖二度抱拳:

“原来是天师当面,难怪有此手段。”

李靖反应很快,“我正在想是什么人物值得杜将军如此重视,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周奕摇头:

“杜将军是江淮霸主,只将我当做南阳霸主对待,并不知晓我有太平天师这一身份。”

短短一句话,带来的信息有点多。

李靖的大脑虽然精密,但也要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

南阳霸主?

太平天师是南阳霸主?

根据近来听到的消息,南阳不仅有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还有一方魔窟。

而这位.

李靖有点惊异,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名头如此之重。

还有,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

他轻吁一口气:“天师为何这般看重于我。”

“我喜欢以小见大,比如你帮助那位姑娘,再从你与那祁三说的一些话中,便大抵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周奕望着祁三的尸体:“江淮军中,似这样的事多吗?”

“看见的地方少,看不见的地方多。”

李靖没再提身份之事:“杜将军虽有禁令,但军中良莠不齐,一些命令没法执行彻底。”

“方才瞧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下方军头、队正为了满足征兵数目,经常做拉夫入伍之事,杜将军有时候去江湖上行走,下方管事的人,也不见得多么靠谱。”

“除了精锐人马,外围多为充数,这些人最难管,持久下去,必然天怒人怨。”

“若杜将军不改变,江淮军纵然一时得势,未来也难有前途可言。”

周奕看着他:“李兄可有解法?”

“我人微言轻,加入江淮军不算久,谈不上什么解法。”

“哦?那未来有何打算。”

李靖道:“暂时没什么去处,先在此地待着,以观天下之变。此前江淮军连连征战,并不稳定。当下扎根六合,希望杜将军能作出改变吧。

北方强大的反王居多,如是杜将军快速在江南打下根基,择机北上,或有搅动乾坤的机会。”

“李兄心有韬略,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李靖笑了:“天师若请我去南阳,我也愿意去瞧瞧。”

“李某对天师不算多了解,只听过一些传闻,比如在天师南阳这消息,我还是首次听说。”

“不。”

周奕果断否定:“我想请李兄弟经略江南。”

李靖稍有迟疑,复看了周奕几眼。

“当然,你若想多了解我,可以去南阳看看,我原先在雍丘,你也可以去夫子山附近打听一番。”

“在下算不上什么大好人,但也没做过恶事。”

李靖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一旦作出承诺,再想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平道的名头,可不敢乱背。

他谨慎问道:“天师打算怎么安排?”

“我在此地帮你要个身份,依然属于杜将军的江淮军,愿意试试吗?”

二人目光对视,李靖想到自身处境,又想到方才的祁三与那姑娘,再看向周奕。

沉思片刻,他终究是点了点头。

毕竟,还在江淮军这艘船上

当天傍晚,杜伏威的临时将军府内传来阵阵笑声。

“见过大都督!”

王雄诞、阚棱、西门君仪、王阑芳等人一道拱手。

被冠上名头的是周奕,最高兴的却是杜伏威。

也就是说

江淮军与南阳之间,多了一道紧密联系。

老杜心里,总会添些安全感。

而且

之前江淮军往外宣传,只有他这位大将军,现在,又来个武功高强的水军大都督。

声势大壮啊.

“江淮水军大都督!”

李靖来到六合官署侧院,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露出异色。

没想到,杜伏威如此有魄力。

“我不能在江淮军中久留,水军虽然人数不多,却需要得力干将来掌握。”

“杜将军叫我在军中自行挑人。”

“药师,你便先担水军校尉一职,我不在时,这支队伍全由你训练调度。”

李靖不由后退半步:“这”

算上这次,他们也只是见过两次面。

他没想到,要来的身份如此重要。

第一次,便将真实身份坦言相告。

第二次,便委以重任。

难道真是因为那位叫“托塔天王”的朋友?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份从未有过,叫李靖深深感动的信任。

一股热血上涌,后退半步的李靖往前一部踏来,半跪抱拳:

“江淮水师校尉李靖,参见大都督!”

“哈哈哈!”

周奕朗笑一声,快步将他扶起:“今得李兄相助,真乃天赐英杰也。”

“大都督,还请将水军细则告知。”

不愧是战神,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周奕暗赞一声,便将杜伏威的安排转述给他听。

之后,在王雄诞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两千号人。

相比于整个江淮军,这两千号人不算多。

但李靖知悉周奕的安排后,只觉这人太多了。

用了八天时间。

将两千号人筛走一多半,只剩下六百人。

周奕问道:“虽说兵在精不在多,但会不会用力过猛?”

李靖耐心解释:“我在江淮军中没有威信,这几日能训兵全借大都督与杜将军的名头,剩下的六百人,不算最好,却是最听令的。”

“大都督不在此间,便不好大肆招兵。但杜将军给了两千人,我以这六百人为基础,慢慢填凑出两千人,便不算违背杜将军的安排。”

“后续非强兵不入营,假以时日,便能得到一支令行禁止的精锐水师。”

李靖眉飞色舞,又说起练兵计划,周奕一直听着没有打断。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周奕又在六合城待了几天。

期间,尉迟胜从扬子县出兵,似要夺回六合,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半路回头。

这一仗没打起来。

周奕这几日与王雄诞、阚棱几位猛将在一起吃饭时,总会叫上李靖。

喝过几顿酒,大家就熟了。

虽然信任李靖的能力,但毕竟在老杜帐下做事。

有王雄诞等人照料,行事会方便许多。

离开之前,又与老杜聊过一次。

了解了一下六合周边近况。

周围一大圈,被各种势力填满,老杜也不敢大意。

尤其是孟让数万大军在盱眙活动时,辅公祏从北部永福发来加羽急书,江淮军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第六子来整,气势汹汹而来。

不畏官军千万众,只怕来护第六郎,此人也是一员猛将,与张须陀一道打过长白山圣地。

而孟让就是从圣地败下来的。

如今他在盱眙秽土转生,死对头又来了,怎能不动。

孟让朝南一动,江淮军便被挤压。

可想而知,这又是一个巨大的乱战漩涡

“若有紧急消息,可以托巨鲲帮的人寄信到南阳。”

已经与杜伏威告别的周奕来到六合城北。

他拉着缰绳,将马拽了拽:“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李靖神色一凝:“大都督请说。”

周奕想到来整这个变数:“倘若李子通来到江淮军,暗中盯着他。”

“我与杜将军说过此人不妥。”

“但刻下杜老兄正是得意之时,加上苗海潮那一成功先例,我担心他会上当。李子通此人与苗海潮可不一样。”

李靖连连点头,对于周奕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否则,他也不会得到重用。

“我会替大都督盯好。”

“嗯,大战在即,药师多多保重。”

“大都督保重!”

二人相视一笑,周奕手执马鞭略一抱拳,便催马赶路去了。

本可以就近去化明那边沿水路返回,可是孟让在盱眙附近马上要与来整大战,他不想凑这个热闹。

躲远一点,直接往西北方向的钟离郡而去。

同一时间

六合城东北方向,高邮湖岸。

一老两小正浑身湿透从水中冒出,身后还有一条挂着海沙帮旗帜的大船正满帆驶来。

“又来了!”寇仲与徐子陵大叫。

“快走,快走!”

石龙抓着他们,又是发足狂奔。

扬州三龙在靠近永福北侧修养了几日,因为海沙帮搜罗人手到来,他们一边练功,一边逃跑。

到了安宜附近,又卷入了大江会与长江联的冲突中。

三人躲入一家**,两名高手忽然在**大战,宇文阀高手与周老叹派出来寻找裘帮主的手下也发生大战。

扬州三龙在大乱中,躲入一个青楼姑**床下。

不小心听到了巴陵帮在秘议梁王萧铣之事,又说塞北的北马帮忽然南下,涉及到了大明尊教的消息。

外边的大战波及过来,三人闹出动静被巴陵帮发现。

先是一场大战,接着便是追杀。

扬州三龙靠近盱眙,来整大军正在大战孟让,卷入战圈之后,扬州三龙带着伤势跳入洪泽湖。

龙游大湖,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那一天晚上,石龙望着天空的月亮,某位天师的话正回荡在耳边。

“石道友,你自己要多小心。”

天师说的没错啊。

不过

这一路大战逃命,石龙也是大有收获。

不仅找回了当初混迹江湖的感觉,还在长生诀上有了领悟。

这领悟少不了两位小龙。

初初时他们练长生诀也不成,后来看过推山劲,又有周天师教的气脉窍穴.

之后莫名其妙便将两幅长生诀图谱练成。

因为一直有石龙这个专业人士盯着。

三人把行气运功法门一路总结,两小龙有奇思妙想,老龙有多年研究经验。

一路搞下来,三人各有收获。

从洪泽湖养好伤势,练功出来后的第四天,他们碰到一个被大队人马追杀的矮胖道人。

追杀矮胖道人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四人被杀回了洪泽湖.

……

周天师自钟离登船,一路悠闲,什么事也没碰上。

他坐在船头,欣赏两岸深秋之景。

此去桐柏,秋阳杲杲,金波粼粼,淮水上舟楫往来如织,桅樯林立。

山间枫林渐染,丹枫似火。

又看到岸边芦荻翻涌,周奕不禁想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艘平顶船中,有两位姑娘。

像是出自富贵大家,身边跟着侍从护卫。

她们偶有兴致,拿起琵琶轻弹,那唱声很细,要被淮水吞没,似乎只是唱给河伯听的。

但周奕耳力好,听得清楚。

“步出西城门,遥望城西岑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

这是谢灵运的《晚出西射堂》。

看来也是在享受秋景。

一些时候,周奕正听着,忽然感觉唱调与弹奏不在一节拍上。

回头望时,发现那两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在瞧自己。

他一转头,她们不再唱了,垂下面去,琵琶声也停了。

周奕暗道两声罪过,想到这或许就是什么“曲有误,周郎顾”?

一路顺风不顺水,过了颍上。

船拐弯口,到了弋阳郡。

船主人在一处交叉河道渡口将船停下,采买船货,还有一些人在渡口下船。

不断有船顺汝水入淮河,他们是从汝南新蔡方向来的。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

打汝水那边下来的一条船上,竟有个熟人。

那人眼尖,注意到周奕投来的目光。

“停!”

他立刻招手,周围十来条船陆续停往渡口。

“观主,上船一叙。”

宋师道依然作文士打扮,儒雅得体。

周奕提纵一步越过河面,轻飘飘踩上船板,宋家数名刀客微露异色。

“宋公子怎从汝南下来?”

宋师道一边请周奕入舱一边道:“不瞒观主,自淮安战乱后,我们宋家在此地的生意就被破坏得厉害。”

“如今汝南一乱,又是重蹈覆辙。”

“看来是有些江湖朋友与我们过不去。”

周奕本想提醒一下此事与宇文阀有关,不过看宋师道的样子,多半已经知道了。

于是换了一个方式,将宇文无敌被魔门老怪入棺的消息告诉了他。

宋师道与那些站在一边的宋家刀客们都惊容满面。

宇文无敌作为宇文家的四大高手,那可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

加上四大阀的身份。

这魔门老怪也太嚣张了吧。

“观主,你可要当心一些。”宋师道朝南阳大魔窟望去,语气颇为恳切。

南阳的生意非常稳固,易观主可不能有事。

宋师道请他喝茶,又好奇打听起江都风云。

周奕正与他说着,外边冒出一位消瘦精干的汉子。

此人气息悠长,乃是内家高手。

“观主,为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水龙帮的帮主,赤龙咸宏涛。”

那汉子早早抱拳笑迎上来。

“久仰易观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甚感荣幸。”

水龙会作为八帮十会之一,咸帮主的态度十分谦卑。

此时他已深知南阳内情。

不敢在这位面前摆什么架子。

周奕也道一声久仰,请咸帮主一起坐下。

今次偶遇,便说了一些提升交情的话。

说着说着

周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贵帮的白龙统领还好吗?”

“这要多谢观主!”

“敖姿是本帮得力干将,听说她重伤濒死,我可是几晚上没睡好,这次二公子过汝南,我特意去看了她一趟。”

咸帮主讪笑一下:“不过她一直在忙事,不愿见我。”

“想来是无碍了。”

听他说吃了个闭门羹,周奕莞尔一笑:“敖统领平日就是这般性格吗?”

“差不多吧。”

咸帮主添了一句:

“她平时要么练功,要么就是处理帮中之事,话少做事快,比起她来,我做事反倒拖泥带水。”

“不过咸某的脾气比她好些。”

“哦?”

咸帮主道:

“她总是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我觉得这与她去过岭南有关,当时阀主正在练刀,她有幸目睹阀主的惊世刀法,从此痴迷武道。”

“那眼神,总像带着一股杀气,帮中的弟兄,都挺怕她的。”

周奕听罢,呼吸稍稍粗重一分。

他不着痕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瞥了咸帮主一眼,确定他不是在说笑。

“敖姿一直是这般性子,如今她在南阳做事,若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观主不要怪罪。”

周奕笑道:“我与白龙统领相处融洽,咸帮主多虑了。”

听到他这样说话,水龙帮主放下心来。

因为还要赶船,不敢耽搁太久。

周奕带着心事与宋师道、咸帮主告别。

短短交谈,增进了一下彼此的感情。

同时,也让周奕长了个心眼。

有古怪啊。

那样一双眼睛,与水龙帮主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猜测她身份的同时,周奕朝之前那艘船走去。

“观主!”

两名黑衣汉子在船边迎了上来,是鲲帮的人。

“两位兄弟有什么事?”

“观主,卜帮主正在弋阳.”

两人语速很快,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卜帮主遇到麻烦了,不过是一桩误会。

牵扯到了弋阳郡的大哥卢祖尚。

周奕忽然想到,自己与卢祖尚可能还有点交情,顺势找个说话的机会把误会解开,显然是举手之劳。

“走,我们一起去弋阳郡,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观主,要找谁?”

“他叫卢文瑞。”

“……”

此地距离光山很近,水陆不及百里,船朝南岸靠,周奕与两名鲲帮帮众中途下船。

船家只走淮河,没有突发状况,岔路是不去的。

三人在淮水南岸包一小舟,顺着黄水**弋阳郡。

路过定城,再往南,便至光山。

光山也就是司马光砸缸的地方。

一路上,鲲帮两人已把事情说个清楚。

周奕入城,先寻卜天志。

可老卜不在,他便等在舵口。

其余人手出去寻卢文瑞去,按照周奕的方法,不及一个时辰就将人找到。

一家生意挺红火的茶铺前,卢文瑞再见到周奕,神情一个恍惚。

下一刻反应过来,

“恩公!”

那日在淮安救了他一家性命的人,怎能忘记。

周奕笑了笑,看到那两个小孩在铺子中玩耍。

看来

卢文瑞从淮安出来投奔远亲的选择并没错。

他拉着周奕,要给的治菜治饭。

周奕忙道:“先不急,劳烦你带我见一个人。”

卢文瑞一句话不说,直接把茶壶放下,冲着妻子喊过一声,朝前领路去了。

“你知道我要找谁?”

“在这里,我只认识卢祖尚。”

卢文瑞步伐很快:“恩公急着寻他,一定有要事,不可耽搁。”

“他这段日子经常外出寻医问药,此刻正好在家,得赶紧过去。”

“多谢!”

“恩公怎说这般话,没有你,我全家早就死光了。”

说话间,卢文瑞的动作更快了。

差不多跑了一炷香,卢文瑞有些气喘吁吁。

终于,一栋极大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匾额高挂“卢府”。

但是

大门却紧闭。

“开门,开门!”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卢文瑞直接在门上拍打,极为干脆。

“不见客,不见客!”

“尚爷说了,谁也不见!”

“走走走!”

门内有人,却是大声嚷嚷,要把人轰走。

“快开门!”

“你给我把大尚喊来,我是他叔!”

听了这话,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门的黑脸汉子仔细一瞅,还真尚爷的表叔。

虽然这位表叔才来光山不久,但大家还是有印象的。

周奕随着卢文瑞往里走。

那黑脸汉子跑得更快,到里面通报去了。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个头不算高,长相还算斯文,最叫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黑眼圈。

看上去像是有十几天没睡过觉。

“表叔,怎么突然来寻我,这位又是谁?”

他说话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

填满心事的眼神,朝周奕扫来。

“大尚,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救命恩人!”

听罢,卢祖尚翻起惺忪的眼皮。

这时双手抱拳迎了上来,从疲惫的脸上挤出热情:

“原来是恩公!”

周奕摆了摆手:“淮安之事乃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卢祖尚在弋阳素有豪侠之名,这般话甚入他心,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定要坐下来痛饮一场。

“恩公此来可有要事?”

周奕微微点头:“听说卢大侠与巨鲲帮有点矛盾,我特来解除误会。”

“嗯?”

卢祖尚眉头大皱,话音变冷:“恩公救我表叔,我千恩万谢也不为过。”

“但巨鲲帮想害我师父,我也绝不姑息!”

“此事误会极大,卢大侠何不见过卜帮主,大家当面说清。”

卢祖尚眉头皱得更深:“家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与一帮刽子手当面?”

“若非此刻我要为师父寻药,早就打上门去。”

“整个弋阳郡,没有哪个人敢作此说客,敢问恩公是什么人?”

他说话间,整个人散发出无匹气势!

惺忪的眼睛,陡然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周奕。

一旁的卢文瑞正要劝阻。

周奕已道出来历:“我是南阳五庄观的观主。”

卢祖尚听罢愣了一下,无匹气势顷刻间消散成空。

“你你难道便是五庄观易真人?!”

他瞪大双目,瞧着周奕,有些难以置信。

“有何不妥?”

卢祖尚原本崩溃的脸上突然绽放惊喜之色,他激动大喊:

“卢某人昨日才从南阳回来,寻易真人未果,本以为家师命该如此,没想到.”

“没想到真人就在此处!”

周奕被他一惊一乍弄的有点糊涂。

卢祖尚已拜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

“请真人沟通阴阳,再展玄功,救家师一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