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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重阳精心构筑的“精英堡垒”理论,在内外交织的残酷现实面前轰然崩塌。
他以为握紧枪杆子、保护核心就能维系力量,却忽视了堡垒内部早已被安逸和自私蛀空!
生活越安逸的越怕死,脊梁骨早都虚了,这就是他精英主义失败的原因!
枪在怯懦者手中,不过是装饰或累赘;而堡垒之外,是无数被剥夺了反抗权利的同胞,像待宰的羔羊般被肆意屠戮。
他们的血,每一滴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信奉的“理性”之上。
江菱那双充满理想、此刻想必已淬上寒霜的眼睛,仿佛穿透硝烟出现在他面前。
她激烈的话语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振聋发聩的预言:
“国难当头,群众首当其冲!”
“历史从来不是依靠几个领头羊改写的!”
“不听指挥是没有好的领导者!”
一股冰冷的明悟,混合着沉重的苦涩和灼热的愤怒,从心底翻涌上来。
力量,从来不是身份赋予的;血性,更不会因血缘而自动传承。
守护民族的脊梁,不是冰冷的**和坚固的工事,而是深埋在人心中、那甘愿为脚下土地和身后同胞燃尽自己的火种!
这火种,可能在衣衫褴褛的难民眼中,也可能在堡垒内某个沉默的角落。
“传令!”重阳的声音斩断了压抑的死寂,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第一、即刻解除所有非战斗序列军属的武装!凡无战斗意志、扰乱秩序者,无论身份,一律编入后勤或强制转移!此地非安乐窝!”
“第二!于营门设立‘义勇征召处’!面向防区内所有人员,包括依附平民、后勤杂役!不分出身,不论过往!
只问一句:是否能有存死志,不入轮回的觉悟,与敌寇血战到底?应征者,当场授枪操练,刻不容缓!
“第三、派得力人手,务必寻到江指挥的下落。”
最后一句,他声音低沉,目光投向江菱离去的方向,那眼神复杂难言,却少了往日的固执,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认同。
弱小的群体只能扎堆才得以生存,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固执和偏见,弃人命不顾。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短暂的错愕和少数养尊处优者的怨怼声中,一些年轻士兵眼中猛地迸发出光亮;
角落里,一个一直默默修补工事的跛脚老铁匠,丢下锤子,挺直了佝偻的背脊;
几个负责搬运的平民汉子,互相看了一眼,粗糙的手掌重重握在一起,大步走向那块刚刚竖起的、墨迹淋漓的“义勇征召处”木牌。
重阳看着那些逐渐聚集在木牌前的身影,他们或许衣衫破旧,或许面带菜色,但眼中燃烧的东西,却比堡垒深处那些保养得宜的面孔要炽热百倍。
他知道,这条路通向的将是更惨烈的牺牲,但他和江菱,如同两条被战火灼烧得伤痕累累的河流,历经各自的曲折与阵痛,终于在此刻,汇入了同一条名为“血性不灭” 的汹涌大河。
民族的尊严,从来只能由这样的人,用血肉去铸就。
…………
“历史节点发生了巧妙的转折。你和重阳的观点在现实的镂刻下逐渐重合。”
江菱再次看见重阳,是在山坡上。这地方是最有可能第一时间察觉敌人动向的位置。
江菱沉默地看着面前那个身影,对方依旧保持着远眺的姿势,风一吹,衣摆猎猎作响。
江菱沉默着上前,在瞧见正脸的那一刻,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破碎的机器,残缺的循环系统,他端着枪,身上却千疮百孔。
江菱只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心头上那长久埋葬的疑问,此刻开始生根发芽。
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
对了,重阳领着自己拼命躲开南宫家族的追杀,向出口跑过去的时候。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呢?
对了……她想起来了。
她问重阳:“你喜欢你的心脏吗?”
重阳的回答是:“喜欢。你,信我吗?”
她选择了相信,换来了自己活,和重阳的粉身碎骨。如今,这残躯和那是一模一样,就站在自己面前。
而对他开枪的,不是南宫世家,而是敌人,成百上千的敌人。
这真是巧合?还是……
江菱觉得窒息。她想起了自己说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胜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终于意识到了。”女娲系统轻柔的声音拂过她耳畔,吹向远方,带起轻微、还未平息的机油味,“你明白他,是什么东西了吗?”
江菱嘴角止不住颤抖。柴崖长久以来和重阳的对峙,对财富和科技的重视,以及……众多似曾相识的回忆。
“我……明白了。”江菱握紧拳头,声音带上了不可遏制的颤抖,“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生在南京,刚开始浑身构造落后;
却能跑能跳能思考,有情感,终于有了一颗心,越来越精妙,越来越像真人;
可即便再强,无论怎么修补,永远在损坏的路上,永远无法割舍……他不是什么机器人,它是……时间本身。
是中华的时间本身。”
难怪它嫉恶如仇,难怪它为了报复不顾一切,难怪它最终通过漫长的等待,通过“科技”和“贸易”,发家致富。
难怪……他那么讨厌三重缨,因为对方是侵略者的后代。
原来这本身……就像是一场跨越虚实的对话……
“有一只刺猬,他为了别人亲近它,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刺。可是如此一来,他很快就沦落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原来这才是重阳话语的真正含义……
那……柴崖,究竟算什么?
江菱经历了无数次轮回,无论多少次,重阳总在重复同样的话。她得不到答案,可越是如此,就越想知道。
柴崖碎裂的马赛克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梦中,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江菱瘫坐在山坡上,手机还端着破碎的枪杆。
历史,无法逆转,也注定消散,只因别人的铭记而存在。
轮回第三十七次时,江菱眼睛如同灰暗的大地,再也生不出灿烂的花。她注视着重阳,在他安排好任务后抬起头,平静地开口:
“我知道了。柴崖本身,是历史,对吗?
我曾无数次想拯救历史,可他无数次若即若离,终究奔向过去。他没法被人拯救,只能被人铭记。”